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慢慢飞》老懒_ 文案: 生活在阴沟,我们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奥斯卡.王尔德 有一天,他看见了光。 只为你,一眼衷情。 痞里痞气暖男攻&外冷内热深情受 中二体,狗血梗,小小小短篇,睡前小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以默,楚逍 ┃ 配角:其他 ┃ 其它: 第1章 慢慢飞1   【壹】   还有二十分钟。   楚逍在草稿纸上随手画了几个函数图,又默了几个导数公式,点了点笔尖看了眼腕表,把草纸揉成一团,起身出门扔进拐角的垃圾桶里,转身进了厕所。   楚逍轻轻捶着门板咬牙忍耐着,昨晚在楼道里冷风吹了一宿,正头痛欲裂得厉害,隔壁的隔间有人在气急败坏地小声打电话,他听得断断续续。   “你他妈真的要非到爆炸了!让你给我买两支笔全给滑珠了,这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去哪儿再买?!”   “借?整个考场我就没一个认识的人,我去哪儿借?得得得,算几把拉倒就这吧,大不了我睡几场就过去了,滚滚滚,不想听你废话!”   哗哗冲水声,隔壁间吹着口哨推门而出。   楚逍用力晃了下脑袋,在手背上咬了一圈牙印,疼痛转移后也起身出去,在洗手池旁刚好和隔壁打电话的兄弟打了个照面,轮廓很深,高大硬挺,看上去就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派的,他把烟头摁灭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洗手。   楚逍淡淡地掠过去一眼,没做多余的表情,他对面的林以默倒是一怔,甩了甩了手在衣摆上随意一蹭,走过去拉住他,酝酿着问道:“兄弟,你没事儿吧,你脸色差得很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   楚逍按着洗手池边缘,摇头道:“谢谢,不用了,要考试了。”   林以默别有意味笑着,说话的调调都跟着拐弯儿:“呦,你们这种好学生哎,要考试不要命呗。”   楚逍皱眉,水龙头边放着纸巾盒,他抽出了几张不甚在意地擦着手指,然后一言不发绕过林默以走了出去。   林以默无所谓地嗤笑一声,转身抬脚也跟了出去。   进考场,按着考号找好座位,气定闲神地落座,伸开长腿弯腰就想趴下睡,背后就被人戳了一下。   林以默疑惑着转头,随即一脸卧槽地在楚逍脸上打转,刚没细看,现在再细细看,他发现这人的长相用他语文50分的成绩没法用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怎么说呢,就是一种顺眼到极致就令人非常舒服的长相。   君子似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林以默喉结动了一下:“怎么?”   楚逍递过去一支中性笔,在笔袋里翻了翻又抬眼问他:“涂卡了铅笔带了没?”   林以默脑子转不过弯儿,只讷讷舌头打结似的道:“带了,带了,橡皮也带了!”   楚逍低低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好考试。”便不再搭理他,低头默写公式,他的腕骨微微突起,精致漂亮,好似一捏就会碎。   林以默握着笔发呆,视线不经意落在他桌角印刷体考号下面的名字,他一边盯着看,一边念着:“楚逍……”   楚逍放下笔,抬头眼神询问,林以默马上正色,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林以默,我的名字!”   窗明几净,有阳光透过玻璃打进来,楚逍觉得对面这人的笑像阳光一样明净,能温暖世间许多阴冷,还没来得及怎么细细琢磨,坐在窗边考试的同学就烦躁地唰地拉上窗帘。   看着这依然热度不减的笑,楚逍下意识转着笔,脊背一弯露出一小段细腻白嫩的后颈,微不可见地弯起唇角,手指敲着桌面,慢慢道:“知道了。”   【贰】   和林以默是在校门外整排的梧桐树下相遇的,他推着山地车,在树影斑驳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左耳的单耳钻在阳光下晃着刺眼的光,他向楚逍招手。   楚逍站在阳光下对林以默微笑,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连那蓝天白云都没有他的笑迷人,白衬衣的一角调皮地微微卷起。   停好了车,林以默小跑着追到他身边,拉开书包拉链递过去一沓书本,又掏出了一盒牛奶和一袋面包塞进他怀里,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这段路不算长,他却能逼逼叨一路。   “笔记我都抄好了,不懂的中午那会儿我再去找你,你别老是早上那会儿为了多学习就不去吃早饭,现在不注意以后遭罪的是你自己,这纯奶虽然不好喝但有营养,再让我发现你把它偷偷扔了,我就……”   楚逍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耳钻,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戴这东西就是怕不扎眼,怕教导主任不去找你?不嫌gay里gay气的?”   林以默最怕的就是楚逍毒舌起来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个不停,还攻击力爆表,就差没把他的底裤突突掉了。   林以默无辜地摸着耳钻,蚊子似的哼哼:“打赌打输了,就这样……呗”   楚逍冷笑一声:“取了。”   林以默惊恐地捂着耳钻,拨浪鼓一样摇头:“不行不行,我发过毒誓了,要是取了,一辈子找不着媳妇儿!”   楚逍气得笑出声:“你这不是纯是蠢,这是病,得治。”   “逍逍,你别老是这样,来跟着我念‘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气我我不气……’”   楚逍在心里只是默默念了一句妈的智障,又想起什么但碍着满手的东西腾不出手,只好指挥着他去自己书包里掏卷纸。   “夹在哪本书里?黄皮书?这本?”林以默一抖意外掉下一封粉红色还带着香味的情书,心里默默哂了一句土气,说不清是什么心态在作祟伸手胡乱一揉就揣到自己口袋里。   “找到了没?就最外边那本黄皮书,第二十五页,卷子上我画圈的全部都记住了,再交白卷,以后就别来找我了,听见没?”   “哦……嗯?你说啥?”   林以默一见他又有发怒的迹象,甩着膀子就跑出老远,遥遥挥手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喊了声:“我中午去找你补课昂!”   楚逍假装没听见,撕下吸管扎开牛奶喝了一大口,微微笑着,又凑过去吸了一口,这纯奶像是带着甜味儿似的,不算难喝。   回了教室,林以默悄悄摸出那封情书捏着端详了一阵儿,莫名烦躁得很,前桌物理课代表正合书闭眼专心背着书,一句“雄飞雌从绕林间”在嘴里反反复复转了好几遍。   林以默揉着额角踢了他板凳一脚,没好气道:“错了,是雄飞从雌绕林间,再多念几遍你他妈就高考完都别想再改过来了!”   他前桌张淮勋对一个语文不及格的人说的话怀着深深的怀疑,翻开书默默扫了一眼,淡定地砸了砸嘴,然后扭着脖子回头看脸色不善的林以默。   “怎么?林哥心情不好啊?失恋了?”   “失个屁失,有那心思我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张淮勋一脸自己仿佛在做梦的表情,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他都不觉得稀罕,偏偏林以默说出来他就觉得人是在讲冷笑话。   “要不是有人管我……”林以默觉得没有跟他深究下去的必要,懒懒地抽出了单词表继续从abandon背起。   张淮勋心中顿时了然,爱情果然能滋润一个人麻木的心灵,林以默这种都快麻木成僵尸的人都能起死回生,嘿他忽然觉得自己考个985211那也不一定就是白日做梦。   自习课上,电风扇在头顶上呼啦呼啦慢悠悠地转着,林以默正打瞌睡打得欲死欲活,张淮勋靠了靠他的桌子,重重咳嗽了一声,林以默猛地清醒,继而迅雷不及掩耳地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摊开了课本,甚至还煞有其事地圈圈画画,他掐着秒表十分钟后,窗口班主任的脸才缓缓挪开,幽灵般飘走了。   林以默伸长了腿在张淮勋的板凳底下晃了晃:“兄弟,谢了!”   “不用谢,中午请吃饭就行。”   “那拉倒吧,中午我有约。”   “见小情人儿去?哪个班的?来给兄弟唠嗑唠嗑。”   林以默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像在思索着什么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挂表,差五分钟放学,下意识顺手摸出了课桌里的饭卡,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再说吧。”草草收拾好书包装了几本书就无所谓地出了教室。   等走出了教学楼老远,下课铃才刺耳地响起,嗯很好这次又能抢到楚逍喜欢吃的酸菜拉面了。   中午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楚逍一边吃着拉面,一边改着林以默的练习题,楚逍好辣,所以林以默专门给两人都多挖了几勺辣椒进去,结果林以默自己被辣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而楚逍除了偶尔伸一伸红艳艳的舌尖之外,没有过多的反应。   倒是林以默看得有点儿心猿意马。   楚逍改着改着发现几道难度不小的压轴题都给林以默做出来了,不禁感慨自己初见时对他的判断失误,他只是四肢发达头脑却并不简单,于是不动声色慢慢道:“林以默,你要好好努力,将来必成大器。”   林以默心里正被羽毛挠过似的发痒,舔了下嘴角的汤汁,痞里痞气地开黄腔:“还能大到哪去啊,我本来就很大。”   楚逍笔尖顿了一下,想说话舌头却辣得发麻,又不自觉探出一点儿上下来回扇了扇,湿濡带汗的脸,微微发红的眼圈,以及柔软红艳的舌尖。   午后热烈的阳光里,林以默无比清晰感觉到身体里哪里有一团火腾地一下给点着了,滔天烈火铺天盖地,就这么把他烧得干干净净。   【叁】   林以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渴得要命干脆爬起来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着,在空旷的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坐在沙发里拿着手机神色肃然地点开了浏览器,抿了抿唇输入了一行字——“男人喜欢男人”,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了,重新打了一行“觉得自己是同.性.恋怎么办”。   网页上乌七八糟地什么都有,最多的是病情分析,都他妈什么玩意儿,林以默心烦意乱地进了一些贴子,看了好几段懵懵懂懂的情感体验,加了几个发资源无马赛克的大佬。   烦躁并没有任何缓和,于是他只好暗戳戳下载了几部爱情动作电影,文件还挺大的,他扫了眼资源包的名字,黑漆漆的房间里,手机屏幕方寸的光芒打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忽然诡异莫测地闪动了一下——只见文件名赫然标着‘文明和谐热爱祖国热爱人生’。   ……神特么文明和谐热爱人生,大佬果然就是大佬。   林以默若无其事地点开了资源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仔细深入研究。   小视频的名字都让人非常一言难尽,林以默犹豫了下点开了“忧郁纯情小嫩受”。   视频开头镜头晃得厉害,似乎是在找合适的拍摄角度,眉清目秀的男孩分开腿坐在床上,嗯嗯啊啊地呻.吟着抚慰自己。正在拍摄的人终于找好了位置,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句“骚.货,真能叫。”   男孩湿漉漉地看了他一眼,拿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腰下,大咧咧地掰开自己腿,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软腻腻地说:“来吧。”   另一个男孩爬上去亲了亲他,然后就熟练地摸索起来,看上去没用多大劲却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红道子。   半个小时后,渐入佳境,换了好几个姿势,水声四溅。   林以默看得波澜不惊,甚至还有点想睡。   他恹恹地想关了,视频里的‘小嫩受’突然闭上眼把脸侧向一边微微张着嘴露出一点红红的舌尖,偏偏这个角度看上去这男孩和楚逍有七八分相似,林以默觉得血气一下子全涌上头,吓得差点握不住手机。   凶.器还在男孩的身体里进进出出,湿腻一片浸湿了下面垫的枕头,林以默不敢再浮想联翩,火急火燎地关了视频。   房间里顿时陷入平静,可人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林以默睁着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以默一直觉得他对楚逍的感情是很纯粹的,是不涉及某些不可描述的方面的,他看这些也只是为了解决一些疑惑。   但此时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楚逍而已。   他神魂离体一般脑子发懵地洗了个澡,头发没干还在滴水就把自己摔进被窝里,举着手机给楚逍发了条短信,小逍儿,晚安。   过了好半天,手机震动了下,林以默急吼吼点开,楚逍回道,别修仙了,早点睡,晚安。   林以默不知怎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乐滋滋地抱着手机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午后阳光依旧热烈的教室里,楚逍认真细心地给自己讲题,而自己却在随着阳光的热烈而昏昏欲睡,半醒半睡中,在一片模糊和朦胧下,他甚至看的见阳光下楚逍脸上细细小小又觉得柔软的绒毛,看得见他浅黄的发丝在几缕燥热有干涩的风中飞扬的模样,他微微抬起眼睫,他坐在明亮与阴暗的交界处,扑朔迷离到一种妖冶的错觉。   窗外的天空格外清澈明亮,云也被风吹成骄傲的形状,有黑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飞过,梧桐树的年轮在缓慢流淌,楚逍温润的少年嗓音仿佛在耳边飘荡。   他像以往每一次一样,讲完了题轻轻问他,他说,林以默,你懂了么。   你懂了么。   梦里,他伸出手摸了摸楚逍的脸,我想,大概是懂了的。 第2章 慢慢飞2   【肆】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林以默变得更加黏人了。   ‘叩叩叩’几声敲窗声,就坐在窗边的楚逍头也不抬地拉开了窗,伸手接过一个水杯,中间见缝插针地还多做了几道单选题,问道:“还接半杯?”   “嗯,要温的,别太热。”   楚逍走到饮水机旁,晃了晃饮水机里的水,只剩一点了,干脆整桶都搬下来打算再扛一桶放上,还没怎么用劲就手上一轻,林以默二话不说利落轻松地帮他换了一桶。   楚逍给他接了半杯递过去,“林以默,你们班是没有水么,天天来蹭水喝。”   “我班没人给我接水喝。”   楚逍眼眸明亮,眉目流畅似笑非笑问他:“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课间总共十分钟一个老师下课拖两分钟,下一个老师上课再提前两分钟,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分钟,你还节节从东教学楼跑到这边来接水,年轻人到底是精力旺盛,肾可真好。”   楚逍还停不下来了,“喝那么水也没时间上厕所,你膀.胱真没炸么?”   林以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没头没脑气鼓鼓地拉着楚逍拽到楼梯口一个狭窄的拐角处,这时候快上课了也没什么人,林默以上手就捂住了他毒舌个不停地嘴把他挤在墙角,比其他人更深邃一点的眼睛牢牢盯着他,试探般故意恶狠狠道:“我就是想多见见你怎么了!你就那么不喜欢我?”   楚逍懵懵地反应过来后,大力一把推开他,眼里带着不明意味地惊恐和怒意:“你什么毛病!”   林以默没想到他这么抗拒,怔了一下,手指都紧张地蜷起来,最后又松开,害怕地转身要走。   “回来。”楚逍冷着声音喊住他。   林以默顿时陷入一种惊慌中,以为他会说什么你个傻.逼别再来找我了,朋友也没得做这种冷言冷语,没想到楚逍沉默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之前那种安之若素的语气:“今天预报会下雨,我拿了两把伞,等会儿你带走一把……滚!别过来,离我远点!”   林以默像只大型犬科动物那样扑过来猛地抱住楚逍。   “你别怕我,我跟你玩儿呢。”   “我知道,没关系……我们是朋友。”   林以默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背说:“放心,伞我自己带了,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转过身,林以默脸上的笑立马散了个干净,完全走出了楚逍的视线范围内,他站在教学楼下,怔怔摊开右手回想起的却是楚逍嘴唇上的柔软温热,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颓败难堪。   上课铃响起,敲醒了还在原地发愣的楚逍,理了理刚刚被蹭皱的衣领匆匆跑回了教室。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自认为会浪费时间的事情了,可他今天却神游了一上午,林以默果然没再来,他却再怎么佯装镇定也蒙蔽不了自己。   那句“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打转,几乎鉴赏古诗词一般逐字逐句掰开释义。   楚逍语文很好,一言以蔽终于品出了味道,林以默可能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朋友之外的感情,禁忌的,不容的,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感情。   窗外的天开始变得阴沉沉,桌角的卷纸也被吹得哗哗作响,教室里灯光也被映得异常明亮,笔下的几何图都好像扭曲起来,迟疑着久久找不出需要画辅助线的地方。   他清晰地记得,这道题自己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但还是头一次找不到答案。   林以默那么聪明,他一定解得出来吧。   终于挨到了放学,天气预报难得准一回,如约而至下起了大雨,楚逍把本来带给林以默的伞借给了别的同学,最后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发呆。   楼下有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楚逍微微偏过头,看清楚了雨幕里的人,抿着唇拿着伞跑下了楼。   林以默在雨里把撞翻的垃圾桶扶好后,才去拖自己的山地车,一边冷静地骂着妈卖批,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去检查断掉的车链。   头顶上一暗,哗哗的雨水打在伞上,像是好听的奏乐,林以默抬头正好和楚逍四目相对。   楚逍问:“你的伞呢?”   林以默低头拨拉着车链,没有回话。   楚逍叹了口气,说:“车先放楼下,我带你走。”   【伍】   连林以默都没想到的是,楚逍带着自己去开了间房。   林以默在浴室里洗澡,特意打了三遍沐浴露,确定自己是香喷喷的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站在浴镜前晃了半天确定自己真的有料,信心十足地披了浴袍走出来。   佯装若无其事地擦着头发,缓缓坐到床边,瞥了眼正在看书的楚逍,开口道:“我洗好了,水都调好了,你可以去洗了。”   楚逍眼都没抬,翻了一页书,没有起伏地道:“不洗,不听话的又不是我,我可没淋湿。”   林以默不好意思地干干笑着,惴惴地想往他身边蹭,哪知楚逍忽然来了句:“林以默,离骚你到底背会了没有?”   “啥?!”   “我刚刚翻到了你的语文卷子,默写五句三句离骚里的你全错了,你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来着?”   “背不会我跟你姓……”   楚逍从善如流:“楚以默同学,你再背不会连你儿子也要跟我姓了。”   “成成成,我儿子都是你的!”林以默眨着眼睛旖旎地说着,他就爬上床要往楚逍身边靠。   楚逍咔哒按掉床头灯,在黑暗中说了一句:“就在你那边睡。”   林以默暧昧笑了声,故意靠过去慢吞吞拉上薄被给他盖上,自己又退回去,闭上眼道:“小逍儿,晚安。”   楚逍却睁着眼成了那个睡不着的人,他侧过身看着身旁的人,窗帘没有拉严实,清亮的月光从那条细细的缝隙见漏进来,他高耸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左耳的耳钻微微发亮,侧脸的轮廓深邃且硬气,在月光下一点一点映进楚逍的眼里。   很久以后,楚逍在心底对自己说,林以默,如果我早点知道,你会因为我而变得不幸,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推出我的世界,纵使这点温暖实在太令人留恋。   可是,我无法预知,我也推不开你。   【陆】   张淮勋有个算不上毛病的毛病,他吃完饭不管有没有存货,都要去厕所方便一下,所以林以默一般见他饭点过后从厕所出来,便会习惯性地礼貌问一句:“吃过了?”   偏偏张淮勋也傻的,顺嘴接道:“吃过了。”   这天,林以默还是照常问:“吃过了?”   “兄弟,你饭卡是不是丢了啊?”欸?这台词不对。   张淮勋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大摇大晃地走过来,一看就是刚方便完。   “放屁,别诅咒我饭卡,这学期换了第五张了,再换我就要吃土了!”林以默掏出自己刚换的崭新饭卡直接拍在课桌上,用行动证明一切。   张淮勋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咦?那不对啊,那怎么……”说着,扔了一张饭卡过去。   只见那饭卡上面的卡贴被人粗暴撕开,露出下面的一张被层层透明胶带紧紧缠着小卡片,小卡片上是认认真真手写的‘林以默’三个字,字迹漂亮,笔锋凛冽。   林以默挑了下眉,莫名想到了一句字如其人,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哥呀,我看你这是被谁暗恋了吧?”   “嗯哼,那很有可能。”林以默很有耐心乐此不疲地扯着胶带,像在拆封一个令人惊喜的礼物。   上课上了半节,他还在撕仿佛没完没了的胶带,心想着现在这小姑娘藏得真深,暗恋就好像是多见不得人的一件事,林以默不禁联想了下自己,可不,这事儿还真是见不得人。   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小卡片终于给他拽下来了,卡片后印着的学生信息自然也落进他眼里。   楚逍干净不带杂质的笑就在眼前,林以默呼吸一窒,盯着照片旁边无比熟稔的名字和学号,来来回回扫了无数遍。   还敢说不喜欢我!   你还敢说不喜欢我!   一声巨响椅子一翻,林以默激动地在课上站起来,吓得正在板书的老师摁断了半截粉笔,剩下半截想都没想直接凌厉地掷向林以默,矢无虚发,正中靶心!   “老师,我尿急,要去厕所!”   老师扶着鼻梁上的眼镜,一句“滚”刚想破口而出,又生生给憋回去,冷冷注视着整天皮得要死的林以默,无奈地摆摆手妥协道:“快去快回,别耽误别的同学上课!”   林以默撒欢地冲下楼,手心里满是汗的握住楚逍的饭卡,脑子里全是楚逍神情认真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用胶带一圈一圈封好,企图封上自己小心翼翼地惦念,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我的逍儿,我的小逍儿,你怎么能那么傻呢。   林以默刚到楚逍班门口,正在整书的楚逍就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他,愣愣地问:“怎么了?”   林以默眼里好像有快要溢出来的春水在荡漾,满心欢呼雀跃,举着饭卡问:“你有东西丢了么?”   我有东西丢了么?楚逍听见自己在问自己的心。   砰砰在跳,无论怎样都安抚不了,楚逍想,大概是有的吧。   楚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饭卡,琥珀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更透明了一点,他整好了最后一本书,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角,对着林以默眉眼一弯浅浅笑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食用,不要怕。 第3章 慢慢飞3   【柒】   林以默把自己酷炫的山地车扔到了车库里,换上了一辆温馨的小电驴。   晃晃悠悠骑着驴驮着小媳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林以默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就是这种美满日子。   天气渐渐变冷,说话都能呼出热气了,冬天要来了。   楚逍站在街口等林以默和他的小驴,手里提着豆浆和肉夹饼,掏出自制的小单词本默记,在寒风里忍不住跺了跺脚。   没过一会儿,林以默准时停在他面前,自觉地接过豆浆和饼子挂在车把上,晃了眼楚逍露在外面的脚踝,皱了皱眉问:“怎么不知道穿秋裤?你妈不提醒你?”   楚逍没心情搭理他,直接坐上后座,戳着他的腰窝说:“走吧。”   “回去把秋裤套上,听见没?不然以后会得老寒腿。”   “没有穿过秋裤……快点走,要迟到了!”   林以默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安妥地给他戴上,抓着他的手扶上自己的腰。   “坐好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旋风小狂驴!”   “慢点骑,安全第一。”   “你这一会儿让快,一会儿让慢,你咋这么磨人呢嗯?”   楚逍捏着他腰上的痒痒肉:“不会说人话了是不是?”   “哈哈哈……楚逍逍逍…哈哈哈”   楚逍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行了,快走!”   林以默在前面悠悠驾驶着,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过几天放假,你打算去哪玩?”   “哪儿也不去,假期我有事。”   “补课去?”   “嗯。”   林以默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笑嘻嘻地跟他东扯西扯。   到了校门口,林以默停了车,等楚逍下了车,他却没进校门而是取下肉夹饼咬了两口又咕嘟咕嘟喝了半杯豆浆,拧着车把往回拐。   楚逍惊道:“你去哪?”   林以默:“想起来有东西落家了,你先进去,我回头会给老班打电话请假。”   “你先别吃东西!冷气进肚里你会难受,到家了再吃。”楚逍夺走他的饼和豆浆用袋子重新封好放进前面的车篓里。   “那我走了昂。”   本来以为是林以默又犯懒想翘课故意找的借口,没想到在大课间全校都要下去跑操的时候,林以默却挎着书包出现在楚逍班门口。   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抓出了楚逍,半推搡半拉扯地把他拽进了厕所的隔间里。   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血气方刚,连撒个尿味道都很重,男厕所里的味道总是一言难尽,林以默把他圈在狭小的空间里,靠的太近,楚逍却只闻到了他身上干净的香皂味和淡淡的烟味。   楚逍鼻翼动了动问:“你又吸烟了?”   林以默怂了:“在戒呢在戒呢……但得慢慢来你说是吧?”   楚逍推了推他,又问:“把我拉这儿是有事说么?”   林以默又靠近了一点,凝视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把裤子脱了。”   楚逍刹那脸色苍白,眼神脆弱得不像他自己,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林以默。   林以默不容置疑地又重复了一遍:“没听懂?把裤子脱了。”   “你他妈……”楚逍一个耳光还没过去,就见他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秋裤?   十分钟后,楚逍神清气爽地从隔间里出来,最后还是肿了半边脸一副饱受蹂.躏模样的林以默紧随其后。   林以默委委屈屈地把手里的大袋子递过去,小声说:“里面还有好几条,虽然我前几年的但都还挺暖和,你穿上应该刚刚好。”   楚逍隔着外裤揪了揪里面薄薄的一层,低着头不知不觉出了神。   他无意识地往门外张望了一下,走过去扒下林以默捂脸的手,在他惊疑的目光中靠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的脸。   楼下学生一二三一二三此起彼落的口号声响起,凌乱落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污秽味儿重的环境里林以默听见他最干净的少年说:“知道了,谢谢你。”   【捌】   要过年了,学校到了快年关才放假,今年上面管的严了没办法学校只能扳着指头算也得给放够一整个月。   林以默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丧着脸又从一本五三上撕了一张练习题去叠飞机。   收作业的课代表路过他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喏喏地说了句:“你刚撕的那页一会儿老班要检查……”   林以默眼都不眨地冷漠无情道:“没事,我撕的是张淮勋的。”   前排睡觉的张淮勋垂死梦中惊坐起,青黑着脸夺过他手里封面金光闪闪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开看。   ……麻痹的,还真是自己的!   张淮勋憋红了脸刚要发作,林以默站起身按住他的肩膀,笑吟吟道:“莫方,哥去给你借本学霸的书来,等着。”   张淮勋装模作样地趁机抱大腿:“哥,你把学霸的笔记也借我看看呗~”   林以默笑道:“滚远点儿,我媳……学霸的笔记是你能看的么!”   张淮勋还迷糊着睡眼朦胧地喃喃问:“学霸原来姓席……林哥你认识一班的席凉啊?”   林以默一边出门一边好笑嘀咕:“席凉?我还凉席铺炕呢……这人爸妈取名字的时候脑子是不是有坑……”   ……席凉?!卧槽那不是给小逍儿写情书的那个人!那封情书他看了有八百遍绝对不会记错!   林以默一时五味杂陈。   楚逍正在擦黑板,林以默长腿没走多久就跨越了两座教学楼之间的距离,站在门口喊了句:“楚逍,你数学五三借我用用!”   楚逍自然道:“自己去拿呗。”   林以默也没多想拨着他桌上的书立就去翻找。   他眉头一挑,很好,又给逮着一封夹藏的情书,不是说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楚逍那种忧郁单薄少年款了么?   唉,不过他的少年那么优秀,被人喜欢上是理所应当。   他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情书又放回去了,这种事做一次已是越距,不能再多了,更何况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也对楚逍有足够的信任。   但没忍住掠过一眼,席凉席凉又是席凉,你咋不床凉被子凉呢啊?!   林以默抽出五三,走到楚逍身边说悄悄话:“我走了,今晚有事估计不能送你回去,放假了以后常联系,对了,小心着点那什么席凉。”   楚逍莫名其妙:“你家冬天还铺席呢?”   “噗……”敢情都不知道席凉是谁,好歹一个班的啊我的傻宝贝儿!   “嗯,没事儿,记得回去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玖】   腊月二十九,家里还有客人。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楚逍早就学会了如何屏蔽了这种声音,可今天这场持续的时间异常漫长,激情难却。   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想去洗手间里洗把脸,刚拉开房间门隔壁房里也走出一个人,正好撞上。   一个陌生的,轮廓深邃十分英俊的男人。   楚逍一晃神,无由来地又开始思念起林以默。   屋里的女人也走出来,看见楚逍倒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你在家呢?”   楚逍点点头,道:“马上就走了,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在客厅里默默吸烟的男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看着楚逍的眼神有点飘忽,像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那样突兀地问道:“身上还有钱么?不够了给你拿点。”   楚逍绷了绷脸,也笑不出来,只能仓促道:“不用了,我这就走。”   转身进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背上书包砰地一声关上防盗门,在到处都是年味的时刻孑然一身地离开了家。   墙皮剥落的破旧居民楼,雾霾浓重的空气里胡乱拉扯的电线吊在头顶,有调皮顽劣的小孩儿在楼道里玩摔炮,回音不绝一整楼都噼啪作响。   有大人出来骂他们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楚逍点开看见林以默一张左拥右抱的照片。   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林以默又紧接着发来了一句,年纪轻轻,有猫有狗,就是没有男朋友,还顺带加了个委屈的表情。   照片上林以默左一只毛茸茸的金毛右一只毛茸茸的折耳,三只窝成一团都冲着镜头卖萌。   林以默发了张害羞的表情包,问:“我仨都交给你撸,毛茸茸的手感都特别好!心动不心动!”   楚逍不动如山:“你也是毛茸茸的?”   “嗯……你试试嘛~”   最后那个波浪线抖得楚逍一身鸡皮疙瘩。   楚逍一边跟他聊一边进了家网吧,吧台里的网管一见他熟稔地打了声招呼:“现在换班么?”   楚逍一看表,笑了笑说:“换吧,你早点回家过年。”   两人清点了吃的喝的存货,机子上也交完帐,楚逍往吧台里一坐调好了通宵模式。   缭绕飘散的各种烟味里,排风口开到最大也不起什么作用。   打夜市不光是玩游戏的人熬身体,网管也很难熬,楚逍好几次都快睡着了,梦里都能听见年轻小伙子边啪啪打键盘边嚎叫着要桶面,要充钱,要换鼠标键盘。   真特么想把电线都拔了……!   夜市一过,基本稀稀拉拉就没什么人了,大年三十,应该都要回去过年了。   人再少活还得接着做,他过流程一般麻木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固定的语句:“刷身份证。”   “充多少?网吧特权全英雄全皮肤,冲五十送二十,冲一百送五十。”   “桶面五块,红旗渠帝豪十一,嫌贵去外面买,没有黄鹤楼。”   任何事做得久了,都会变得无聊又枯燥,他也想不通人怎样才算活得好,所有人都好像被装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乖巧温顺各司其职,不厌其烦现世安稳。   楚逍他就想被关在这个被很多人厌恶的笼子里,最好被牢牢锁住,所以他要拼了命地爬出拖住自己的深渊,他妈就是那个深渊。   他没办法去怨怼,他读了十几年书到头来觉得人如何如何活,左右不过是人们历尽沧桑后那一声叹——这就是命。   三十晚上,果真一个人也没有了,门外大街上也冷冷清清,只余远处烟花爆竹的隐约在喧嚣。   网吧老板是个人很好的大叔,三十也不关门说是每年总会有无家可归的人,留个地儿好歹能给个栖息之处,楚逍知道大叔是个有故事的人,像在等谁。   大叔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好人有好报。   春晚的直播进不去了,人太多,楚逍挣扎了十分钟后索性关了页面。   万家灯火,正团团圆圆。   正在想他,林以默就刚刚好打了电话进来,他那边似有风声,说话还在颤抖:“小逍儿,下雪了!”   楚逍探出身子,往门外看了一眼,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真的下起了小雪,簌簌地悠悠荡荡宁静地下落。   “嗯,今年下雪有点晚了,你在外面呢?”   “我出来放炮,一会儿就回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听见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仿佛隔着手机都能闻见那股硝火味。   两人少见地都默契地沉默了一阵。   楚逍听见林以默低低笑了一下,轻声像在哄快睡着的孩子:“我很想你……楚逍,新年快乐。”   楚逍额头抵着吧台,闭着眼深深地呼吸:“新年快乐。”   “我也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今天超级勤劳! 第4章 慢慢飞4   【拾】   这头情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推开网吧门进来了。   楚逍懒得抬头,直接随口说了句:“刷身份证,机子自己去选。”   来人却没了反应,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楚逍疑惑着抬眼去看。   头上的电灯滋滋闪了两下,两个握着手机上一秒还在通话的人傻傻地大眼瞪小眼。   ……?!   倒是楚逍先反应过来,绷着脸说:“未成年不能上网!”   林以默咽了口唾沫,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放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笑道:“哥哥我会生,生在大年三十儿,刚刚好过十八。”   楚逍接茬张嘴讲冷笑话:“会生也没见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性别韧性特别好的林以默挤眉弄眼坏笑:“……想我给你生么?想要现在就给你生!”   楚逍气笑:“少贫,吃饭了么?”   林以默把手里的一盒汤汤水水提到吧台上,手伸到怀里刚想去摸烟,顿了顿意识到什么又缩回手,讪讪道:“没吃,就带了点下酒菜。”   楚逍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冰柜里拎了一听啤酒,踢了踢旁边的几个桶面箱子:“老坛酸菜,红烧牛肉,小鸡炖蘑菇,你吃哪个?”   林以默认真地思索了三秒,最后还是选择了打开了自己的下酒菜:“算了,吃□□。”   “……”楚逍一脸不可言说。   “……咳咳,文明你我他,文明你我他咳……”   楚逍选了两桶香辣牛肉面,去拿“热得快”咕噜咕噜地烧水。   “怎么不回家过年?”   林以默摇了摇头,咬下一块鸡肉:“都有事儿,家里没人,就一个人出来玩了,你呢?不是说去补课,怎么当起网管来了?喏,张嘴!啊……”   楚逍回头用嘴接过林以默夹的一块肉,囫囵道:“权当体验生活。”   水哼哼唧唧地烧开了,楚逍勤劳的小媳妇般忙里忙外地加水泡面。   几分钟后楚逍把面端到林以默面前,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乡巴佬卤蛋放到面上:“没什么好东西,你将就着点……嗯还有,生日快乐!”   “没有生日礼物啊?好歹十八岁这么重要的时刻唉……”   “回头一定给你补上,行么?”   林以默又开始没个正形油腔滑调地耍贱:“不用多贵的,春宵一刻就成,值千金呢!”   楚逍拉开一罐啤酒,默默灌了一口,扶着吧台的边缘探起身体,想也没想伸手按着林以默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林以默一瞬间脑袋空白,喉结滚动咽下了他渡过来的一口冰凉刺激的啤酒,唇齿细细辗转研磨,生涩而温柔。   好似满心满肺都在泛着麦芽味的泡沫,甘甜怡人。   林以默还没愣过神,楚逍就淡定地松开了手,坐回原处,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挑了挑冒着热气的桶面:“吃面吧。”   可以的,这段位很高。   林以默推开了面前的吃食,摸了摸自己的唇,在楚逍微感不妙的眼神中如狼似虎地猛扑了过去,像猎豹死死咬住了猎物。   如溺水的鱼,就快要窒息了。   电灯滋滋剧烈地响起来,挣扎着闪灭了两下,一股糊味飘来,啪地一连串电路都跟着遭殃,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雪还在下着,远处有人放鞭炮惊得满路的停车防盗铃刺耳响个不停,黑暗中,两个人大口大口地喘息声。   林以默说:“看来还得练,都不会换气怎么行?”   楚逍推他:“你先给我起来!”   林以默泫然欲泣:“你毁人家的清白,就想翻脸不认人?我告诉你我可是第一次!”   楚逍被压着直踢他的小腿,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咱先把饭吃了再撩骚行不?”   “饭哪有你好吃!”   食髓知味地又使劲香了一口,林以默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唆面去。   楚逍悔得肠子都青了,林以默就跟加了buff一样天赋异禀到令人发指,折腾到了半夜已经点亮了接吻转头的新技能!   ……   等到他终于偃旗息鼓餍足地窝在吧台里的沙发上睡着了,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嘴角都压不下去。   楚逍通宵惯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自己手机又亮太久没电,干脆躺在林以默身边玩他的手机。   一盘数独游戏玩了一半,备注“文明做人大佬”在企鹅上发了一条消息弹出来。   “小伙儿,最新的电影,还是上次那款,保你得劲儿!”   楚逍有点好奇,点开了发来的电影,嗯?这电影挺短的,还没一个小时。   楚逍冷静淡定地看了十分钟终于看出了端倪,不知道是不是停电没开空调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冷得厉害,浑身都抖起来,脑海里一声嘶哑的哭声划开记忆直直扎进心窝,鲜血淋漓。   楚逍没忍住干呕一声,慌忙推门跑出去吐起来。   胃里干干净净,什么也吐不出来,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散不去。   楚逍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就手脚冰冷地听见林以默站在背后喃喃说:“对不起……我不是想……”   楚逍虚虚地笑了下:“跟你没关系,我自己的原因。”   “你信我,我没想要做什么,这次是意外。”   楚逍把他往屋里推:“进去睡,我收拾一下就回来,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林以默这一晚人生大起大落,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我陪着你。”   楚逍无奈:“林以默,你别怕,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别怕。”   【十一】   他其实不记得自己遭遇过什么了,大约是年龄太小的缘故。   他只记得别人一句一句地喟叹,从怜悯到深恶,谁都想站在高处看一看在泥里的他。   “哎呦这不是糟蹋人呢!”   “小孩儿可怜着呢,以后日子怎么过?”   “真他娘恶心!”   “都这样了还活着干嘛!”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错的究竟是谁,挽救一个人不容易,但摧毁一个人其实很简单,每一句闲言碎语,每一个不明意味的眼神,都能成为一把刀,且刀刀致命。   楚逍上去拥着林以默,冷漠道:“我刚吐过了,不能再亲我了听见没!”   林以默真的要喜极而泣,抱着就是一通毫无章法地乱亲。   “滚!……滚!”   这回是真的累了,倒头就能睡着,楚逍睡着前只有一个想法,林以默,林以默,再抱紧我一点吧。   你太温暖,我太留恋。   影影绰绰,纷纷乱乱,一梦不醒。   “这不是个丫头,带把的扯淡呢。”   “别他妈整了,扔这儿吧!”   “费劲巴拉弄来的,一个婊.子养的,不做白不做!”   幸福大都是相似的,无非是美满有人爱,安稳一生平平安安,可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贱命一条,惨不忍睹。   脆弱的树苗还没来得及长成参天巨树就被拦腰砍断,偶然侥幸从枯木中抽芽重生,却带着再也愈合不了的伤痕。   楚逍每一年都会许一个愿望,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有人可依,可以慢慢地长大,最干净最幸福地长大。   可在他遇见林以默这一年,存了私心也想给自己许一个愿望,他想把林以默添进自己的未来里,他希望,希望自己也能真真正正圆满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人长大以后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小孩子。 第5章 慢慢飞5   【十二】   过完年,网吧生意又红火起来,杵在家里没事儿干的年轻人穿着睡衣趿棉拖蓬头垢面地来撸啊撸,说好的只打几盘,往往都会打一整天。   楚逍长长打了个哈欠,捏了包干吃面慢慢嚼着。   林以默穿着夹克一身寒意地推门而入,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尖,取了围巾放下两杯热腾腾奶茶。   “充五十吧,我玩一会儿。”   “去吧,上面的会员机,不用给钱我请你。”   “恭敬不如从命,有事就喊我。”林以默噙着笑揉了揉他的发顶,要不是人多估计早就上去亲一口了。   楚逍嗯了声,低头抽空写上几道真题。这几天真是太沉溺于林以默的温柔乡了,飘飘然到觉得拿笔写字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瞥了眼已经坐下正在开机的男孩,楚逍转了下笔,毕竟以后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自己不能再任性着堕落下去了。   自己想着想着不禁暗自笑起来,拿起林以默给买的奶茶吸溜两口。   有人推门灌进了一股冷风,有个女孩子颤颤巍巍小声地问道:“请问厕所在哪里?”   楚逍低头写题:“直走右拐左边那间是女厕所,记得把门锁好。”   网吧里往往百分之九十都是男的,女厕所基本上形同虚设,厕所紧张的时候一般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两边都去,为以防万一楚逍都会多提一句。   女孩半晌也没动,而是突然说了句:“第八题错了,选c。”   楚逍终于抬头看她,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女孩拨着满屋地烟气,惊喜道:“啊……楚逍!是你!”   “你是?”   女孩有点沮丧:“我们是同班同学啊,我叫席凉你不记得么?”   林以默没戴耳机,听见这边的动静顿时手一抖放空了个大招,烦躁地直拍键盘,回头中气十足地喊了声:“网管!来换个键盘!”   楚逍伸手在脚边的柜子里摸出个键盘,转身对席凉说:“我有事,先去忙了,你自便。”   楚逍眼带疑惑走到林以默旁边:“怎么了?”   “键盘锁键太死。”   你他妈打游戏用键盘锁?   “……没事我先走了。”   林以默反手抓住他的衣角,游戏里自己挂机人头送了好几个他也没空管,艰涩道:“你不知道那姑娘给你写过情书?”   楚逍定定地出神,大脑在飞快检索着,一槌定音:“好像是有。”   “那……”   “做演草纸了。”   “哦……哈哈哈这网吧键盘手感挺好的”   楚逍抱着键盘回来时,席凉上完厕所回来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楚逍问:“还有事么?这烟味大环境不好你不如回家学习?”   席凉不好意思道:“楚逍,我有几道题不会,以后能不能来找你……”   “不能,我挺忙。”说完,觉得话有点重,又道,“总来这儿找我,对你影响不好。”   席凉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又小声地说了句再见,红着脸匆匆跑了出去。   楚逍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终于想起那些他以前从不留意的交集。   第一次是晚自习下课后,班里只剩他和席凉两个人留下在写作业,快熄灯时席凉才白着脸捂着小腹从他身边不自然走过,楚逍突然开口喊住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她腰间盖住裤子后面的血迹,又出于最大的善意送她回家。   再一次便就是上次那场雨,他把本带给林以默的伞借给了没拿伞的她。   他的无意之举成了她心动的理由,喜欢上一个人原来这么简单么,楚逍想起自己,叹一口气,可不就是这么简单——   【十三】   楚逍自己也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惹得这姑娘上了心,死追着不放,就差一颗真心血淋淋地剖出来给他看,可他除了辜负那一颗真心之外,别无他法。   快开学之前,席凉不知道在哪里搞到了他的手机号码,一天三顿的打比吃饭都勤。   林以默受不了了,咬着笔恨恨地划拉着卷子上的化学公式,硝酸钾翻来覆去写了十几遍,怕是在心里早就制成□□想引爆了。   楚逍当着他的面又接了她的电话:“开学也没空,我有人约。”   那边女孩子委委屈屈示好的声音传来,楚逍头疼得很,闭上眼缓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想浪费你的感情,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明白。”   他换了只手拿手机,眉目间有些紧张,他也无法预料这些事说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不想林以默委屈,也不想席凉错付真心。   “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不好,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懂了么?”一口气说下来,楚逍感到自己嗓子都涩得发紧,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   那本是个对于他来说,禁忌不堪又深恶痛绝不敢触碰的词汇,这一切却因为有了林以默而明朗起来,甚至带有期待。   电话啪地被挂断了,楚逍淡淡说道:“这事儿算是解决了。”   林以默终于把硝酸钾的氧化还原反应给完整地默写出来了,他抬头道:“嗯……”他顿了顿又接道:“楚逍,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喜欢我,而我也一样。”   楚逍倒是不执着,看得通透:“同性.恋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相爱,就这么简单,反正我不害怕。”   林以默说:“那我就更不怕了。”   这种过气非主流的调调,两个人酸不过三秒噗嗤一声没憋住就喷笑出来。   楚逍很客观理智地沉思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严肃开口道:“都魔怔了。”   林以默乐不可支,托着腮像慵懒的猫眯眼瞧他:“是啊是啊,魔怔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唉~”   楚逍心下了然,自觉得多背背政治书看看新闻什么的压一压这矫情劲儿。   两人插科打诨打打闹闹到晚上,林以默自告奋勇去买宵夜,说老南街的关东煮特有味儿买来给楚逍尝个鲜。   林以默的电驴没走多久,楚逍又接到了席凉的电话。   席凉带着哭腔,哆嗦着说:“楚逍,我想见见你……你见一见我吧……”   楚逍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得很清楚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以后都不再纠缠了,好不好?”   楚逍沉静下来,揉着额角:“你现在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楚逍咬牙砰地大力捶了下桌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几乎出离愤怒气急败坏:“你去那干什么!现在多晚了你自己不知道?”   女孩似乎被吓住了,忘了抽泣,喏喏说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暮色四合,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蛰伏在暗处的淬了恶的人心蠢蠢欲动,那地方有多乌烟瘴气他比谁都清楚。   “听我说,别进楼道,小巷,窄的黑的都别去,拿好手机躲起来,等着我!”   席凉颤颤巍巍慌起来,连说话都打磕绊:“怎么了?”   楚逍的声音冷得渗骨:“上个月的强.奸案,就是那地方。” 第6章 慢慢飞6   【十四】   楚逍的眼皮跳得很厉害,他在黑夜中疾速跑着,大口大口呼进的凉气震得他胸腔发疼,他向来不想以最坏的臆想去揣测人心,可他经历过的,看到过的,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骨子。   世道太复杂,他不想去懂,却被迫刻骨铭心。   他喘着粗气停在小巷口,街口的广告牌摇摇欲坠,橘黄色惨淡的路灯晕开一小片光点,找了半天终于在电线杆后面拽出了瑟瑟发抖的席凉。   “现在知道害怕了?”   楚逍没摆什么好脸色,拖着她去路口打了出租车,将人塞进车里垫了车费嘱咐司机师傅给人好好送回家,席凉隔着车窗流着泪有所期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逍烦躁地摆了摆手,嘴唇动了两下说的是:“回去。”   捏了捏鼻梁,楚逍抿了下唇,又走回小巷里,果不其然,几条人影长长短短地出现,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口哨。   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楚逍僵着一张脸,慢慢转过身来,昏暗晦明的灯光下是一群陌生的人,楚逍在一瞬间想要逃脱,想要没命地逃跑离开。   他这一生最恐惧的,就是这样在混乱不明的夜晚独自一人面对一群陌生的人,一群陌生的男人。恐惧就像是冰冻深海的水腥,按耐不住,不断向地面渗透。   楚逍被他们堵在小巷里,一步一步逼向黑暗的边缘,为首那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看着楚逍,漫不经心对着他吐出一团呛人的白烟,一时间,楚逍的眼前一团混沌的迷雾,只是眼眸依旧清亮。   楚逍低着头上道地掏出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钱,他提前把手机卡扣了干脆把手机也交过去了。   “就这么多,再多没了。”   那人笑着说:“不急。”上前走了两步,腰上的一串钥匙哗哗晃着,挨着楚逍又问:“听说学习不错?上大学有钱么?”   楚逍摸不清这人打什么主意,他没跟这种人打过几次交道,这一片的男人他都挺脸熟,无非又是家里的常客,他没在意过。   楚逍没搭话,男人也不觉得难堪,也懒得遮遮掩掩直接问道:“你妈不做生意了,你也不好过,不过这耳濡目染的,你多少也会做点吧?要不要试试,价好说。”   楚逍猛地抬头,眼中幽黑不见底,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你什么意思?”   男人上手钳住楚逍的下巴,温声道:“你比你妈还稀罕,俊得很。”   楚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带着怒意道:“我他妈是个男的,您老不瞎吧!”   “没关系。”那人俯在楚逍耳边低声说道,充满了戏谑:“你又不是没被玩过,以前都受得住,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然后狂肆放纵的大笑突兀在小巷中响起,以及附和着的不明意味的轻笑嘲弄。   楚逍突然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生命中所有的侮辱像渐渐沾染凄凉的阴冷,汹涌着钻入自己的身体,记忆中有恍若一个梦,那是没有尽头的重复,只是重复着,不停地走在冗长黑暗的走廊上,阴仄狭窄的空间中,就这样重复着,总是会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走到尽头,陷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那一刻,天崩地裂,恶鬼扑面,阿鼻地狱,粉身碎骨。   那一刻,只剩下苦海,剩下绝望。   楚逍猛地拽住那人的衣领,满眼通红,紧握拳头,仿佛用尽生命所有的力量,连自己都听得见骨骼咯咯作响,他想要击碎那充满垂涎侮辱的笑,击碎那头颅,想要血花四溅的残忍,想要最浓郁的血腥。   “你有种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人只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眼前一片眩晕,身后的喽啰赶紧上前控制住疯狂的楚逍,那人用力甩了甩头,伸手拽着楚逍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血迹一瞬间触目惊心,像拖曳的泪。   “天堂有路你不走,活腻歪了是吧,成,今儿老子就成全——”   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却戛然而止,有蜿蜒暗红的痕迹慢慢从鬓间滑过,那人瞬间直挺挺地倒下,身后是一个沉静到可怕的少年,仿佛沉静的雄狮,轮廓模糊,左耳的单耳钻隐隐闪动光芒,手上是一块尖锐的石头,残留着血迹。   楚逍被血糊了眼,哑着嗓子喊:“跑——”   极度混乱中,林默以拉着楚逍冲出黑暗和罪恶,少年们奔跑在漫天遍地灯月花火之间,星子也寂寂地亮着,这一刻,生命安好。   楚逍突然身子一软,又猛然稳住,两个人停下,夜晚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大口大口地喘气声,林以默转过身,看着他似乎从未见过的楚逍。   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妖冶刺目的红,鲜血还在流淌,寂静无声,淌到脖子,沾满衣领,他的眼神空洞脆弱,单薄到像易碎的玻璃。   林以默上前用手捂住他的伤口,温热的鲜红不断从指缝间漏出来。触到伤口,痛的楚逍皱了皱眉头,却也一霎意识归复。他打掉林以默的手,从自言自语到歇斯底里。   “怎么办,有人知道了啊,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会有人知道……不行,我要回去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林以默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咬着牙哽声哭泣,楚逍还在不停念着,“我要杀了他们,还要杀了那群阉狗,他们不是人!变态!恶心!”   楚逍不断狂乱着,突然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干呕,吐出却是酸水。   林以默惊慌于到楚逍那种想要同归于尽强烈而真切的恨意:“不要再想了,求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别怕,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林以默不知道现在除了紧紧抱住他,给他依靠以外,自己还能做什么。   楚逍紧紧抓着林默以的衣襟,全身颤抖,“不要去医院,我不去,不要去,我求求你,求你求!”   楚逍始终记得,那个充斥着白色的地方,是自己另一个噩梦。   在楚逍终于无力,虚弱地窝到林默以怀里沉睡后,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白色和混沌的梦。   “哎,听说了么,就刚被送来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你知道他是怎么了么,说出来你都不信……”   “怎么了?”   又是那种不明意味的轻笑,然后是听不见的低语。   “真的啊……好恶心啊!”   那时自己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阳光,还有不断晃动着的陌生的人影,他们对于自己都只是陌生的人,可为什么他们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一种鄙夷而厌恶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血肉,而自己除了紧紧抓着床单,忍受这种凌迟般的疼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好痛苦啊,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十五】   楚逍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灰白色的大床上,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烟草与汗气混杂的味道,他撑起身体坐起来,透过灰白色薄纱窗帘后看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整个房间弥漫着轻淡的灰白色,单调简单。   伸手摸着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细心处理过,楚逍嘴角弯了弯,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笑起来。   轻轻下了床,楚逍在房间里走动,无意却被桌上一张全家福吸引了视线,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的很灿烂,林以默年轻的父母和年幼的林以默,以及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   楚逍站在那里,再也挪不开一步,只是盯着那张全家福,眼眸光芒破碎。   林以默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少年静静站在那里,站在单薄的灰白之中,仿佛安静的雕塑,不曾,也不将拥有生命,林默以突然感到心惊,一种寒意入体般的心惊。   楚逍转过头,眼眸光芒破碎天真无邪:“林以默,有家人的感觉,是不是很幸福?”   林以默看了看全家福,无声笑了笑:“嗯,很幸福。” 说着,端着米粥走过来,用勺子搅着,低头吹着热气。   “来喝点东西,垫垫胃,他们说这家的粥特别好喝,你尝尝看。”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亲自给我做的呢”   林以默看着恢复了生机的楚逍,不好意思道:“我倒是想亲自给你做,不是怕你难以下咽么……”   楚逍伸手接过粥,慢慢喝着,林以默局促地在他身边坐下,处处透着小心翼翼。   楚逍察觉到什么,顿了一下,又继续默默喝着,喝完后,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语气冷漠:“你也要开始怜悯我了?”   他的唇角压了压抿成一条线,神情疏离无所谓地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曾经想过杀人,也想过自杀”   “可是我太懦弱,我杀不了别人,连我自己也杀不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我本来就不该出生,是个没人要的垃圾,这么脏的人,怎么样都能活下去……”   楚逍越说言辞越激烈,好似无所畏惧,硬生生要把自己千疮百孔的样子拖出来给林以默看。   林以默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上前抱住楚逍,轻轻抚着他的背,像在安抚婴孩。   楚逍对他的举动猝不及防,他没用多大劲楚逍却怎么也推不开他,楚逍的眼底渐渐有雾气弥漫,仿佛所有的恐惧和悲哀都一并化去。   楚逍不自觉紧紧环住他的腰,他的头静静搭在林以默的右肩上,林以默感到他在压抑啜泣,呼吸声很大。   什么都不说,也会懂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稳住。 第7章 慢慢飞7   【十六】   两个人躺在床上,林以默用手枕着头,楚逍则盯着天花板,突然闷闷说道:“林默以,你真幸福,有爸爸,有妈妈……”   林以默接着附和一句:“还有姑姑。”   “姑姑?”   “嗯,我爸和姑姑从小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相依为命,所以姑姑一直都是我们家的一员……不过,姑姑前几年发生意外去世了。”   楚逍静静听着他说话,安静得像个小孩子。   “其实,我们家现在快散了,家里总是没人,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守着这个家,我妈因为我爸总是去外面找女人,不肯原谅他,但我妈会打电话回来说很想我,可我爸,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样……外面到底有什么让他不可自拔?”   “性.欲,是没几个能抵抗得了,会上瘾的。”   “上瘾?”   楚逍转头平静地看着林以默:“林以默,我们做吧。”   林以默狠狠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惊恐道:“怎么了?”   “我想和你做,如果是你,就可以,我喜欢你,林以默。”   林以默扶住他靠过来的肩膀,慌忙说:“你听我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想趁人之——”   楚逍冰凉柔软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堵住了所有的话。   林默以感到自己就算用尽力气也推不开他,他不是圣人,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不知道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推开他。   林默以深深呼了口气闭上了眼,不再抗拒,伸手捧着他的脸,无比轻柔吻在他额上,有些痒,又吻向眼角,滑落至唇角,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吻向他的唇,楚逍泪流满面,无尽的耻辱与黑暗,终于挤进了光。   火热的手指交缠相扣,鱼缸里的金鱼倏地扫尾钻进水草里。   温柔缱绻,抵死缠绵。   在无路可退,在万劫不复之前,牢牢抓住了你。   事后,林以默在客厅里偷偷吸了根烟,脸色黑青地把手机里动作电影删了个干净,都是这些浪出水的东西惹得祸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什么都不准备就敢提枪上阵不被杀个片甲不留才怪!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即使林以默已经很小心了,最后还是弄伤了楚逍,真他妈想给自己大耳刮子!   楚逍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胡来,那自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   听见卧室里的咳嗽声,林以默匆忙抖了抖烟灰,脱了带着烟味的背心,光着上身轻轻推门而入。   楚逍的胳膊和肩膀露在被子外面,侧身躺着,锁骨上都留着淡淡地痕迹。   林以默把他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向上拉了拉给他盖严实,愁眉苦脸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烧已经退了。   楚逍被一碰倒是醒了一点,看着林以默赤着上身,带着浓浓的鼻音呢喃:“别,先不来了……我缓一会儿。”   “……”他看起来有那么禽兽?   林以默也钻进被窝里抱住他,揉着他的腰,低头问:“还难受?”   “渴不渴?饿不饿?”   楚逍微微哼道:“冷……”   林以默抱着楚逍又紧了点,整个把他小只地圈起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紧贴着自己。   “我在呢,我在呢,不冷了啊不冷了。”   林以默吻着他的发顶,继续耐心揉捏着他下陷的腰窝低语道:“明天我就去把林大黄和林二毛接回来,它们准喜欢你,闹腾得很。”   “大黄听话,谁都让撸,二毛不行,倔得很,但是要有小鱼干,它就很没骨气了真的是特逗一猫。”   楚逍想象着林以默靠着打瞌的大金毛,捏着鱼干逗弄着喵喵直叫围着绕圈的小折耳时的样子,只有满心的温暖与幸福。   林以默在一旁念念碎,越说越远:“我好好学习,高考咱一块考个好大学,等毕业以后奋斗个几年,有房有车了赚够养老金咱就退休去旅游,我俩都老了话,没事儿了就一起去楼下的公园里遛狗逗猫下下棋打打牌,自在得很。”   楚逍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胸膛有序的起伏,林以默以为他睡着了,却听见他仿佛在梦中呓语般轻声道:“好。”   【十七】   楚逍没想到林以默真是个人才。   他能对着菜市场一干大爷大妈毫无违和感地称兄道弟扯皮说笑。   “姐,我要那块瘦肉,对对对,就那块,一点肥的也别给我割!”   “哥!便宜点呗,老在你这儿买呢,这样吧,你把零头给摸了,我回来多来几趟就有了么是不是!”   林以默一大早骑着小电驴在菜市场里穿梭自如游刃有余,风风火火东挑西捡,楚逍坐在后座上手里提满了大袋小袋。   楚逍嘴里叼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道:“你平时还经常出来买菜?”   林以默又拎了一条还在扑腾的鱼,不以为意自然而然道:“没啊,我这是第一次买菜。”   ……那大哥你确实很强势。   楚逍告诉自己要冷静:“把那鱼放下,你吃不了。”   “我不吃,给你弄的,多吃点补补,身上也没点肉。”   楚逍哽了一下,半天也没说出话,最后可疑地红着脸说:“别说了……”   二人又绕了一圈,去宠物寄养店里接回了林以默的大儿子和小女儿。   不出所料,大黄和二毛像是和林以默有心电感应一样异常喜欢楚逍,蹭裤腿的蹭裤腿,求抱抱的专心卖萌。   惹得林以默大笑道:“这都聪明着呢,知道家里以后谁是老大!”   楚逍单手抱着二毛,弯腰另一只手撸了几把大黄松软的皮毛,手感果然很好。   “早上菜市场这一趟,估计能把冰箱都填满,那今天就不用叫外卖了,我给你做饭。”   楚逍显出狐疑:“你会么?”   林以默嘿嘿一笑:“试试看?”说不定就厨艺天赋加持呢。   事实上,在目睹了林以默把白菜叶子都扔掉作势要炒白菜梆后,楚逍沉默地按住他剁番茄的手,强颜欢笑道:“出去吧,我来。”   冲掉他洗碗池里打碎的鸡蛋,收拾干净了案板,楚逍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就是一阵娴熟的兵兵乓乓。   林以默傻笑着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他贤惠认真的样子,心下不禁万分感概有人陪真好,想亲亲抱抱给媳妇儿暖床,甚至还想给他买围裙!   上桌端盘,四菜一汤,还切了盘水果饭后爽口,温馨怡情。   “以后少买点肉,多了你也吃不了,对了,米快没了,记得扛一袋回来。”   林以默一一应着,给楚逍不停地夹菜:“楚逍,你以后来我这儿住吧,家里也没人,就我俩。”   “我其实……”   林以默恳求:“快高考了,也方便给我补补课,没别的意思。”   楚逍还在犹豫,林以默以为伤到了他的自尊心,迟疑道:“不然你给我交房租?”   “……想得美。”楚逍咽下一口小酥肉,皱眉道:“咸了。”   林以默挺紧张的,“那你打算要不要来?”   “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温馨小天使。 第8章 慢慢飞8   【十八】   楚逍搬进他家的那一天,林以默特意翻了翻日历画圈,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同居纪念日了。   也就是下一瞬他翻着日历突然惊悚的发现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了,三页日历纸那么薄。   从前的日子被自己轻描淡写浑浑噩噩地混过去,到现在有所舍得之后才真真正正感到后悔。   浪子回头金不换,就怕回头为时已晚。   林以默愁云惨淡地回头喊了声楚逍,半天不听人应声,连忙转身推开卧室门。   灰白色调的房间里,楚逍一条腿跪在床上,掀了一半的黑色毛衣堆在胸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侧腰上甚至还留着浅浅的淤青,被大力揉搓出来的那种。   大概是毛衣的高领太紧了,他竟然神奇地被卡住了,且还在负隅顽抗默默挣扎。   林以默一边啼笑皆非一边心猿意马,从背后环住他,从腋下伸过手掀着他的毛衣角一个用劲蹭着他的肌肤就给拽下去了。   楚逍头发乱成一团,整个人都是懵的:“你这毛衣怎么还会变形,热胀冷缩?穿的时候哪有这么紧!”   林以默摸着他突出的蝴蝶骨,沿着脊椎一路往下,调笑道:“是学霸你太用功学习,头变大了吧。”   楚逍一把打掉他不老实的手:“你才是真的让我头大!”   一转身坐到床上,也丝毫不避讳地开始脱裤子,等意识到林以默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怒其不争地压着怒意和羞赧:“……我去洗澡,你自己先看会儿书不行么?”   林以默搓搓手,笑得颠倒众生:“一起吧。”   楚逍不想跟他讲话,并向他扔了一本王后雄。   “左边是热水,毛巾和浴巾都在架子上,记得开浴霸,小心地板滑。”说着,林以默真的不再玩笑拿起书去翻看。   楚逍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默了默抱起睡衣进了浴室。   林以默现在是怎么想的,他又是个什么状态其实不难猜到,迫在眉睫进退两难。   人一旦有了追求,就会变得处处为难,再也潇洒不起来,他是个有忍性的,明确了要和楚逍一同走下去,就必须得逼着自己走得更快更远。   浴室里的水哗啦响起,楚逍闭上眼湿了湿头发和身体,浴室的门忽然吧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楚逍捋起头发隔着水幕望向林以默。   见着他楚逍就忍不住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信我一次,也信你自己一次。”   林以默拎了双凉拖进来:“把鞋穿上,地上凉,要搓背么?”   楚逍把澡巾濡湿递过去,转过身撑着墙:“林以默,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潜力,你那么聪明,你还要怕什么?”   林以默勾唇,扶着他的腰几乎能数清肋骨,下手不轻不重:“你肯定听过有些人总是说什么‘我这么聪明要是好好学一定特牛逼’之类的话,其实我告诉你那都是放屁,那种人我见得多了,要是真聪明的人不会把聪明当做懒惰的借口,他们其实就是害怕,害怕自己万一努力了发现还是不如别人,你想啊,那对自己多残忍啊是不是,人都是一样的,看谁更能认得清自己而已。”   “你都懂,为什么以前……”   “我以前就是想混吃等死,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瞎几把过了算了,但现在不同了,有了你就都不同了。”   楚逍还在斟酌酝酿怎么安慰鼓励他,背后一阵窸窣,火热的肌肤贴上来。   林以默厚脸皮道:“反正我衣服都湿了,那就一块洗吧。”   【十九】   林以默的身体硬挺得出奇,特别能扛,就算熬到凌晨三点第二天也是精神抖擞。   这当然是说在学习方面。   楚逍每每被抱上床睡了半夜以后,迷蒙着眼还能看到林以默在伏案写题,他背影的轮廓被台灯虚化得像镀了一层柔光,似是入了梦。   开学之后,气氛就开始变得不同于以往,堂测,周测,月考,一张一张满天飞的卷纸就那么洋洋洒洒铺织进最柔软匆忙的时光里。   林以默烦躁着也坚持着,今后的日子里他回想起来,几乎什么都记不得,只有楚逍清晰如初的眉眼,和恍恍惚惚中仿佛一夜之间抽了芽的白杨。   楼下花坛里成片的向日葵也开了。   仅剩的乐趣就只有每个周一升旗和张淮勋打赌,论国旗哪次能伴着进行曲准时到顶——   这回林以默赌赢了,升旗手为数不多地靠谱了一回。   后黑板加粗大写的数字一天一天变,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在渐渐闷热的空气里总以为遥遥无期的那一天,终于是,如约而至。   高考前一天晚上林以默接到了吴舒珍女士的问候。   电话里吴舒珍女士一上来就笑问道:“兔崽子打算好去哪个工地搬砖了没?!”   林以默说,吴舒珍女士这辈子一直活得很酷很坚强,可惜就是爱错了人,还生下他这么个不争气的兔崽子。   楚逍摸了摸兔崽子的头,轻轻说:“以后我们一起对她好一点,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七号八号那两天下了场大雨,放肆冲刷着所有的燥热与蒸闷。   它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场考试都来的干脆利落。   结束之后,没有想象中歇斯底里的欢呼或是哭泣,大家都很平静彼此之间也没有交流,背起书包安静地走出囿于已久的这一方天地,仿佛经过无数的淬炼与沉淀,一切都该如此,水到渠成,无怨无悔。   楚逍在外面等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林以默撑起伞,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握,慢慢走回了家。   夏至,半夏蝉鸣雨水重,是楚逍的生日。   林以默带着楚逍回了姥姥家,吴舒珍女士不在,或许又去哪个城市流浪了。   青瓦白墙的小院子,墙上布满了爬山虎,葡萄架也搭了半个院子,门口趴着一只吐舌头的黄狗。   姥姥一个人过着,身子骨却十分硬朗,早上打打太极拳晚上还能去跳广场舞,见了林以默欢喜得连深深的皱纹都慈祥起来。   爱屋及乌,她对楚逍也格外疼爱,得知是楚逍的生日,老人家特地熬到凌晨亲手擀面煮了碗长寿面给他,小葱伴油,还浮着一层漂亮的蛋花,是温暖的味道。   楚逍捧着碗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弯着眉眼说姥姥做得真好吃。   往前推十八年,没有人这样将他如此温柔以待,几乎开心到想落泪。   林以默捂着他的眼睛,领着他到一个静悄悄的地方,他嗅到泥土青草芬芳,听到河水潺潺流淌,蝉鸣不休。   林以默松开了手,眼前有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摆成了心形,瓶口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闪动微光从瓶中探出,有翅膀会飞的“心”在半空中只凝了一瞬,倏地四飞而散。   林以默掏出一张贴得认真妥帖的纸张,双手托举虔诚地交给楚逍。   就着乡间老月光,楚逍疑惑着慢慢展开,枝丫突起的树枝把月光剪切得七零八碎,楚逍却看清楚了纸上的内容。   没有什么爱及肺腑,言于情深,薄薄的一整张纸上只有两个字,楚逍的名字,有楷书隶书草书各种能想到写法,甚至还有一串不显眼的英文名,一笔一画力透纸背收笔难尽。   最美的情书,是你的名字,字字皆是难言深情。   林以默在月光下笑得动人:“生日快乐。” 第9章 慢慢飞9   【二十】   六月二十四,要开奖了。   林以默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快进着看电影,是个脾气大的,一点儿都不紧张。   楚逍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不停刷新网页,就算有那么一丝紧张也不是为自己。   凌晨一过,网页卡顿延迟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尘埃落定。   楚逍盯着林以默的成绩信息半天没说话,林以默却在一旁突然欣喜若狂急吼吼叫着:“我媳妇儿就是牛批啊啊啊!!我的天!这成绩!”   楚逍心烦着扔了一个抱枕过去让他闭嘴。   林以默把二毛唤来,塞进楚逍怀里笑道:“二毛乖,快哄哄你小爸!”   二毛上道地乖巧喵喵了两声,伸着小舌头舔楚逍的手指。   楚逍轻柔地挠着它的小巴,黑着脸问林以默:“你怎么回事?”   林以默靠过去胳膊一伸揽住他,不以为意道:“我就那么点斤两,废柴哪有那么容易逆袭?你以为写小说呢?”   他闭了闭眼,像是思索了很久,轻声说道:“我再复读一年。”   楚逍靠上他的肩膀,抚着二毛背上柔软的皮毛:“那我选本市的大学。”   林以默低头捏着他的下巴啃了一口,凶恶说道:“你敢!你想让我愧疚死么?你得去得到你想要的,我只能和你一起前进而不是拖累你。”   楚逍抱着他去吻他:“不想离你太远。”   林以默亲了亲他的宝贝:“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要吃奶啊?”   楚逍一口咬上他的喉结,牙齿轻磨,意乱情迷红着脸道:“要吃的。”   林以默二话不说把折耳扔下床,惊得它一瞬炸毛,抱着楚逍坐到自己身上,手伸进衬衫里摸上他的腰:“腰不疼了就敢这么撩我?”   楚逍身体绷了绷,垂眸回想起林以默的尺寸就是一阵腰酸腿疼,但顾不了那么多一咬牙道:“我们做吧。”   林以默像嗅见了血腥味的饿狼,眼神幽暗地翻个身把人压在底下一顿揉搓啃咬,闹腾了半天扒.光了楚逍的衣服,却被子一裹给人掖好被角,在楚逍诧异的眼光中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不早了睡吧,晚安。”   人常说幸福的日子往往都是弹指一挥间,楚逍走的那天,林以默刚好回学校报道,点了到后翻墙去追也还是晚了一步。   教学楼后排的几棵银杏树叶子开始变黄了,摇摇欲坠,却也好看得像是油画。   毕业散摊儿酒席上,张淮勋喝得醉醺醺拉着一个腼腆清秀的小男孩到林以默跟前。   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但林以默还是听懂了,这孩子是他小表弟刚上高一,来求林哥给罩,说完还朝林以默打了个味道很重的饱嗝。   林以默也醉意朦胧,隐约也只记了个名字,叫什么张昊,挺好记的就是和那孩子气质不符,弓长日天。   林以默为这笑了半天。   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匆忙急促地过,所有人都和上了发条似的,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再轮一遍。   不过这次林以默办了住校,把大黄和二毛送到姥姥家寄养,他没时间奔波,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追赶,除了孤注一掷达到目标他没想过第二种可能,有人在等他。   楚逍每天都会联系他,按时嘱咐他吃饭睡觉,他们一如既往地亲密着,像是从未远离。   【二十一】   林以默再一次听见那个记忆犹新的名字,是在学校的餐厅里,人群乱哄哄的,他刚把碗里的胡萝卜都挑干净,就听见邻桌几个男生阴阳怪调地嘲讽。   什么真恶心,变.态,喜欢男的是不是有病,不去医院还上什么学,早晚得按着揍一顿之类的。   话题围绕的主人公,叫张昊,高一的。   林以默听了大概,似乎是懂了,没想到看上去那么腼腆羞涩的小男孩做了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鼓起勇气向同性告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世上能两情相悦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两个男人。   如他和楚逍,相知相爱可能已经足够消耗掉两人一生的运气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   那几个男生吃完饭不收餐盘就要往外走,林以默状似无意地伸长了腿,果不其然就有人给行了大礼。   林以默故作惊讶问道:“不过年不过节的,干什么呢这是?”   “艹你妈……”   林以默拿筷子的手腕转了转,在碗沿边磕掉筷子上的花椒,背着光看不清他分明的棱角,笑得渗人:“再说一遍?”   那小男生面如猪肝地爬起来,张嘴正欲继续说脏话,有人急忙拉住他在耳朵边悄悄碎了两句,他的脸憋的通红,最后扔下句气势汹汹地“你给我等着!”,灰头土脸地匆匆离开。   林以默摇着头嘁了一声,哂道:“怂货。”   林以默浑身反骨一周浪七天打架闹事的时候,人估计还在念小学,让他等着?等个毛线球球。   搁到以前他肯定早就把饭碗扣人脸上亲手喂人吃饭了,但今时不同于往日,他不想节外生枝,他时间不多了。   金秋十月,国庆前楚逍打电话来说自己不回去了,他找了份兼职抽不开空。   林以默解出了一道圆锥曲线的大题,把正确答案神经质地重复写了十遍,握着手机轻轻说道:“好好照顾自己。”   进入了十一月,天气转冷,林以默却越来越焦躁,胸中像是时刻都烧着一把烈火,炙烤着他的理智与冷静,嘴上急出了燎泡,挂了几瓶点滴也丝毫退不下火气。   心有郁结,气火难消。   他时常做梦梦见自己渴死在绵延无尽的沙漠里,深一脚浅一脚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辽阔苍茫的寂寥,他拼了命地在寻找,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龟裂在极致的干涸中。   惊醒后,只有听见楚逍的声音才会觉得安稳。   又是一天凌晨,他满身是汗地惊醒涩着嗓子给楚逍打电话,电话那头有楚逍温和好听的声音,还有喧嚣的歌舞声,嘈杂的人群声,有人隐隐喊着楚逍的名字让他别磨蹭快来玩——   楚逍问:“怎么了?”   林以默整个人莫名就冷静下来了,粘在皮肤上的汗液一点一点变冷。   “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楚逍说:“我现在有点儿事,回来找你好么?”   宿舍楼围成的一小片四角天空中,林以默抬头看见了几颗寂寥的星子微弱地闪烁。   “好,我等你。”   楚逍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说不了两句就会挂掉。后来突击查寝林以默的手机被翻出来没收了,也就这样断了联系。   一个月联系一次,还得用楼下报亭的座机。   噩梦还是一天天地做,直到他几乎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睡不着,累到头痛欲裂。   睡不着干脆就去背书,他半夜里拿着书去不熄灯的公共厕所,古有凿壁偷光今有厕所借光,别说,还能唬到不少人。   到了十二月,这毛病还没缓解,称体重的时候居然瘦了十斤,轮廓更深邃了几分,整个人也看上去凌厉十分。   如往常一般,披着自己的大衣搓着手萧萧瑟瑟地去了厕所。   走到门口,厕所的声控灯忽地亮了,最里的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还有几句不堪的脏话。   林以默皱了皱眉,不想多管闲事,转身欲走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折身回来,走过去敲了敲隔间的门。   隔间里顿时没了音,声控灯灭了,黑暗中林以默又敲了几声。   有人忍不住了:“滚!少管闲事!”   林以默紧了紧大衣:“开门。”   门被粗暴踢开前,林以默非常有经验地习惯性退后。   出来一人,怎么说,林以默觉得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往隔间里淡淡扫了一眼,里面被按着打狼狈不堪的男孩满脸水渍地看向他。   男孩嘴里混着血水弱弱喊了声:“林哥——”   林以默瞳孔一缩,紧抿着唇,怒意一瞬涌上心头,他想起来这孩子是谁了,也想起来出来这人是哪个王八蛋了。   他低头,缓缓把要背的书页折好,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下一瞬,眼眨都不眨地掂着书就狠狠扇到那人脸上,甚至没给他哀嚎机会又满身戾气的上去迅疾带风下狠劲地踹了一脚。   他早磨平了自己的年少轻狂,很久都没有如此动怒过,这一刻却出离愤怒,说不清是为张昊,为自己,还是为世间种种不公的对待,“赶紧滚,我怕一会儿忍不住弄死你!”   到底是年龄小,这男生早就被林以默的雷霆震怒吓懵了,立刻屁滚尿流踉跄地逃窜出去。   林以默走上前蹲在张昊面前,伸手擦着他脸上的血迹和泪水。   张昊后怕地抱住他的手臂,喘不过气地哭着:“哥,我怕……我真的怕……”   林以默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叹笑道:“出息。”伸手臂膀一托架起虚脱的他。   “喜欢又不是罪,没什么好怕的,错的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欺凌这段是高中时一个真实的事,当年有个男孩就因为跟男同学告白晚上被拖进厕所打,可惜没有一个像林以默一样大哥似的人出来保护他,流言很多,就那样退学了。   希望这世界能多一些包容。 第10章 慢慢飞10   【二十二】   很少有人再去招惹张昊了,谁都知道他背后有个脾气不是很好的山大王。   后来林以默发现自己壶里热水总是满的,甚至床底下盆里的脏衣服都被人洗了,他特意早下了一个晚自习,逮住了偷偷摸摸的田螺小朋友。   林以默截住他,没摆什么好脸色:“不用你做这些,以后别这样了。”   张昊扬着小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哥,你们高三那么忙下课又晚,我有的时间,帮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应该的”他眨了眨眼睛,腼腆笑道,“我还得求林哥罩呢不是嘛!”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楚逍一样只有右脸颊有一个酒窝,干净又清澈,林以默出了神,不知怎么糊里糊涂就应了下来。   他总是不自觉地在找一个影子,林以默想那个影子想得快发了疯。   星期五,林以默难得放纵一回,带着张昊翻墙翘课出去撸串,还说要教他喝酒,喝白的。   单个喝啤酒,林以默不成问题,单个喝白酒,他也不再话下,但两个混着喝,他就醉到找不着北了。   他死命拽着张昊嚷嚷着要带他见嫂子,他揽着小男孩的肩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悄悄说:“他……他可厉害可好看了,他在家等着我呢……等着我呢,我带你去找他,去找他!走!走!”   林以默摇摇晃晃地扯着他往家里去,张昊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架住他,在后面小声喊着哥你小心一点。   回家的路他走了很多遍,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他依稀辨认出楼下的喷泉,假山正对的是他家的楼道。   林以默眼神迷离地抬头张望,楼上的阳台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在等他。   张昊从他腋下艰难地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问着:“哥,哪个单元啊?”   林以默感到一阵醉酒后的恶心眩晕直冲脑门,他扭头看向张昊,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眼珠亮得出奇,流光溢彩,林以默缓而平稳说道:“你笑一下给我看看。”   张昊莫名其妙,还是听话地露出酒窝灿烂地笑起来,是又柔软又干净的少年模样。   他彻底晕了,抓起张昊抵在墙上,耳厮鬓磨喃喃着:“楚逍,楚逍……”   张昊感到脸上凉凉的,嘴里有苦涩的咸味,他惊讶地感知到这个正抱着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正在流泪。   林以默掀开他的卫衣摸着他的肋骨和腰肢,张昊红着脸没忍住呻.吟出声,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林以默迷乱地想着,却也想不出哪里不一样,明明一样的柔软一样的单薄。   他伸手去解张昊的皮带,张昊却忽然按住他的手,羞涩唯唯诺诺道:“别……别在这儿,对面有人……”   林以默冷静下来,不知怎么,他突然生出一种宿命斑驳的错乱感,下意识慌乱地感到一旦回过头,生命中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   对面惨白的路灯下,十二月的天气却还穿着短袖的楚逍扶着行李箱静静站在对面,有私家车缓缓驶过,挡住了他的身影。   林以默以为是幻觉,车身过去后,楚逍还是静静站在那里,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林以默,眼中有千言万语却终是一动不动,仿佛了无生气地雕塑,林以默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晚,林以默做得特别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楚逍是活生生存在的,不是在记忆里,不是在无休止自我折磨的梦里。   他不知所谓狂躁捶着楚逍耳边的枕头,抓破了枕头里面的鸭绒,落在楚逍脸上,他却没有呼吸般落在脸上小小的绒毛没有丝毫颤动。   楚逍望着天花板失焦,身体还在上下颠动着,几乎要撞到床头板上去,彼此缄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楚逍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开口:“别这样,我累了。”   林以默克制住欲望,起身抽离,带出一滩白浊,抱起楚逍去浴室清洗。   楚逍咬着他的肩头,咬出一圈没出血的齿痕,攀着他的脖子一声长叹:“我们都冷静冷静吧……明早我就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以默亲亲他的额头,全身的血都热活起来,安心道:“好,好。”   【二十三】   林以默是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对面黑色轿车里那个熟悉的侧脸,浓重的汽车尾气中,眼前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汽车。   缓缓上升的车窗玻璃挡住了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林以默突然五味杂陈,脑海里对这个人的记忆似乎只剩下‘父亲’这个模糊的概念。   黑色轿车在林默以一晃神中绝尘而去。   林以默鬼使神差地骑车跟了上去,不晓得自己究竟想证明什么,又想求一个怎样的结果。   令他诧异的是,轿车停在一栋居民楼下,林默以尾随而去,看着男人敲门,自己立刻躲进楼梯拐角处,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却眉目温柔的女人,那女人踮起脚环着男人的脖子,在男人怀里低笑着。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楚逍才回过神来,紧紧握着拳头,盯着那扇门,他蓦然想起了潇洒成风的吴舒珍,那真是个傻女人。   林以默索性坐在楼梯上,用手无奈抓着自己的头发,他靠着斑驳年久的墙壁,眯眼假寐,脑海里浮现着以前一家人幸福在一起的场景,那些至亲的人会一直一直活在记忆里,他想起那个男人宽厚的手掌,手心干燥温暖,牵着他就不会怕摔倒,想起他从前给予所有的温暖和安心。   原来都是假象,处心积虑编织的假象,他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装都不屑都再装了?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心呢?   林以默用力晃了晃脑袋,自己突然哪也不想去,就想这样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期待那男人出来看到自己的儿子会感动么,会惊讶,会羞愧么。   暮色四合,月辉淡淡,似雾飘渺。   人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最容易惦念,最奢望能有人相伴,他太想给楚逍打电话了,但说好的要给彼此冷静的时间和空间,他不能打扰他。   转过头从楼道里的镂空窗里望去,家家灯火通明,饭粥浓香四处飘散,居民楼之间距离很近,仔细听过去甚至听得到大人唤孩子吃饭的喝声。   林默以晚上被冻醒几次,意识模模糊糊,却执拗地不肯离开,抱着自己在楼道里发抖,嘴里呼着白色的热气,冬季的夜晚是这样冰凉刺骨,凉透的空气中林默以抵达不住困意,窝成团睡去。   好像又是梦,他隐隐听见了楚逍的声音,争吵声,破碎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寒风呼啸。   清晨,林默以刚被冻醒,就听见那门有转锁的声音,他猛地站起身往楼上跑,却双腿一麻,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所幸拉住了楼梯扶手,吃力地往上跑,他窝在死角里,看着那男人和那女人一同离开,张嘴想喊,可是要喊什么呢,自嘲笑了笑,目送他们上车,离去。   林以默撑着颤抖地腿一步步迟钝地走下楼梯,那扇门又吱嘎地被推开,看清开门的人后,林默以再也笑出不来,表情是凝固的,他从这屋里出来,意味着什么。   命运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但谁都没笑。   “不是说回去了么?”   楚逍除了在开门的瞬间有一刹惊诧以外,一直很平静,似乎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盯着林以默的眼睛,不舍得漏过一点波动:“来这里解决一些问题。”   林以默点了点头,想如往常一样跟他说几句贴心的话,却转身一拳捶在旁边的铁门上,剧烈的咣当声压不住他的愤怒和质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妈和我爸?”说到最后几乎要笑出声。   “从见到那张全家福开始,我认出他了,你和他很像。”   林以默不要命地又猛地捶了几下,忍不住闷声笑起来:“逗弄我很好玩是么?玩够了么?”   楚逍的心像是被人揪住,连血带肉地又被人撕扯出来,他想拿出来让林以默看看,看看它每时每刻都是在为他而跳动。   “她说她一直在找,找一个她爱的和爱她的人,然后就离开,现在她找到了,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我阻止不了。”   林以默不知道当这张生命中最熟悉的面庞对着自己说出生命中最艰涩难懂的话时,自己的心有没有在淌血,他记得楚逍曾经在自己怀里一遍一遍说,林默以,不要离开我,一定不要,永远不要。   可他不记得,这天自己是怎样狼狈地逃离这地方,逃离有楚逍的世界。   林以默对他说:“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局,伪虐。 第11章 慢慢飞11   【二十四】   林以默回到了家,冬季的早晨日出的迟,如同夜一样浓重,从窗外看,屋里漆黑一片,再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进屋,伸手开灯,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光让林默以下意识眯了眯眼,但却在看见沙发上的女人时,晃神一愣。   这世间的事往往充满了机缘巧合,谁也道不清说不明。   吴舒珍一挑眉瞧见林以默,难得舒展一笑眉眼温柔地望着他:“回来了。”   林以默咧着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笑,依旧失魂落魄地晃进了屋里,把手里的钥匙随手一扔,砸到了桌上一个小相框装裱的全家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林以默走过去弯腰捡起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翻过来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盯着它出了神,脑海中猛地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如同牢中的困兽,猛烈地撞击钳制。   他努力压下情绪的波动,重新把相框放好,吴舒珍拿着笤帚簸箕收拾地上的玻璃渣。   “兔崽子,总是这么毛躁,怎么还没长大……”   林以默抢过笤帚,挥挥手把他妈赶走:“坐回去别动,家里没你的拖鞋么?这么大人还光脚。”   说起拖鞋,吴舒珍少女心般好奇地问:“家里多了双拖鞋,有朋友在?”   林以默握着笤帚大力把玻璃渣都扫进去,他没想隐瞒,反正迟早都得说,接道:“我们住在一起。”   吴舒珍光着脚踩在沙发垫上抱着靠枕盘起腿,岁月没给她留下多少沧桑相反更添了几分透彻:“男孩子么?”   用袋子把玻璃渣装好扔进垃圾桶里,林以默才转过身坐在她旁边回答她的问题:“是男孩子。”   吴舒珍笑了笑,没多问,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慈母模样。   林以默对于这件事也不想多说,他和楚逍的境况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言说,只是淡淡道:“我先招惹的他,我挺喜欢他。”   吴淑珍伸过手像揉狗崽一样揉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眼神飘忽不定,似在回忆什么,半晌,她说:“年轻人就是好,爱意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妙不可言……当初,他说一生只爱我一个,否则不得好死,你说,他会不会不得好死?”   林以默自然知道“他”是谁,他无法安慰她,只好转身抱住她慢慢抚她的背,像在哄难过的小公主。   一生只爱一个,真他妈可笑……以想着,不经意瞟向柜子上破碎的全家福,刚才那种难以言状的念头,又浮现着,他凝视着照片,一动不动,困兽终于冲破牢笼,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全家福上的每个人都笑的很灿烂,林以默年轻的父母和年幼的林以默,以及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一个风情万种却眉目温柔的女人,那女人踮起脚环着男人的脖子,在男人怀里低笑着。   ——吴舒珍一挑眉瞧见林以默,难得舒展一笑眉眼温柔地望着他:“回来了。”   林以默终于回想起,那个男人从什么开始,决定不再骗自己了。   他觉得喉咙干涩,身体僵硬,他想起来了,是从姑姑去世后。   “妈,我见过那个女人。”他死死盯着全家福,“那个我爸一心扑上去的女人……和姑姑,有八分相似。”   吴舒珍觉得林以默十分荒诞,不可思议问:“你什么意思?”   林以默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瞳仁里只剩下微弱的光:“妈,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姑姑……也很像。”   她想起当年他对自己说,一生只爱她一人时,眼神温柔的像潭水,如今想来,他却好似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她转过头看着那张隐藏了最深秘密的全家福,出奇地平静。   浪漫潇洒了半生的吴舒珍,走了很多路,见过了很多人,也听闻过许多故事,她以为自己已然释然,可到了这一刻,她才懂什么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从一开始就错了。   吴舒珍开心笑道:“这个男人啊……”这个男人怎么了,她没说出来,也说不出来。   林以默想让她别再笑了,哪怕哭一场也好,他知道舒珍女士很坚强,可没想到会坚强到这个地步。   吴舒珍哈哈哈笑了一阵,笑出了泪,后知后觉像是想起什么,抹了两把泪,从脖子上取下一条拴着玉环的红绳放在他手里,玉质的圆环冰冰凉凉,很难沾染上体温。   “给,我在云南的寺庙里特地给你求的,说是能管你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林以默摸着玉环,又重复了一遍,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二十五】   在夕阳将落未落的黄昏时,林默以发了疯似的赶到了医院。   温和柔软的逆光中,医生的金丝眼镜框上闪着尖锐冰凉的光,林默以看着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切声音都在呼啸退去,他可以清楚看到逆光中医生的头发,一根一根,无比清晰,他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林默以静静坐在医院走廊里冰凉的靠椅上,走廊里没有窗子,只有如同海洋一般浩瀚又决绝的冷白色,他仿佛一座海洋上的孤岛,与世隔绝。   林默以的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不断模糊磨得他眼球生疼,他突然全身都颤抖起来,像是在面对人世间最大的悲剧时才会流露出的那种恐惧和绝望。   他看到了,白布下俩张破碎的脸,那是一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惨烈。   他想不通,一个女人为什么能忍受的了一个男人不再爱去出轨,却无法忍受自己一开始就是替身,她宁愿他爱过再背叛也不能接受从来没爱上过。   爱之切,恨之深,要有多深的爱与恨才会勇气剪断刹车带,拉着那个男人一同万劫不复,既然永远得不到,就只有毁掉了。   全身颤抖的状态是在一个紧紧的拥抱中停止的,抱着自己的人有着记忆中清爽干净的味道,林默以抬头看着楚逍。   一刹那所有的脆弱都分崩离析,继而涌来无边无际的黑色洪流。   他的眼中像是镶嵌了一块破碎的黑晶石,目所能及之处,一切都是破碎和黯淡的,林默以挣开楚逍的怀抱,就用那样的眼睛盯着楚逍,久久吐出了一句:“滚。”   楚逍扯出一个令人心疼的笑,伸手抚着林默以的眉,认真细心地抚。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连眼角都笑得弯起来。   林默以打掉他的手,拽起他的衣领,按着他的头,狠狠吻上去。   如同海洋一般浩瀚又决绝的冷白色中,两个只剩下绝望孤单的少年悲痛而决绝地吻着。嘴里的锈甜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林默以离开他的唇,双手捧着他的脸。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爸喜欢你妈是因为你妈长得像姑姑” 林默以用拇指拭着楚逍嘴唇上的血迹,一遍一遍,嘴唇上却总渗出血珠,怎么擦也擦不净,可他依旧一遍一遍拭着,“你和我拥抱,接吻,甚至上床,是不是因为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我……你这算什么,赎罪么?”   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林默以突然靠近楚逍,在他耳边轻喃,姿势暧昧却语气冰凉:“楚逍,不知不知道,我真的差一点就爱上你了。”   “原谅我……”   “可是你让我难过,让我痛苦,让我恶心。”   林默以的头抵着楚逍的胸膛,眼泪如悲痛的河流,汹涌不止。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拉着我沦陷,你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恨不得去死,恨不得拉着你一起死!”   楚逍摸着林默以的头发,依旧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们果然,走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了。   【二十六】   林默以接到那个电话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满耳都是哗哗落地的水声,空气中有大把大把水分子的味道以及从泥土中扬起来的朴素的香气,电话那头是一个疲倦的声音。   “林以默,我要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么?”   不可以又能怎样,林以默觉得自己应该毫不留情地挂掉,但他手指放在挂机键上怎么都狠不下心按掉。   他那边有很大风雨声,大雨打在雨搭上,噪音很大:“她说她愿意还债,要我动手,说这样我和你就能好好在一起了,我没拒绝,她抓着我的手,用刀,有血,我的白衬衣上沾到血了,我洗不净,怎么都洗不净……林以默,我杀了她,所以,别再恨她了。”   林默以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语,一股寒意从骨缝中冒出,他的脸瞬间如死灰般了无生气。   “我要走了,别来找我,我很累,我也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了。”楚逍那边的呼啸声更大了,林以默听见什么撞翻的声音,楚逍咳了两声,轻轻问道:“林以默,你还在么?”   林以默倒抽一口冷气,听见他又说,温柔而又满足道:“我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我爱你。”   雷鸣隐隐,阴霾天空,大雨喧哗中,林以默听见自己歇斯底里地喊叫,恐惧到了极点几乎肝胆俱裂五脏六腑里挤不进一点空气,比死亡还痛苦。   雨中,林以默疯狂拼命奔跑,仿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在奔跑追赶。   后来,林以默很讨厌别人对他说,来不及三个字。   雨中,楚逍浑身湿透单薄宁静地站在楼顶,他手指发白用力搓着自己的沾着血迹的衣角,他往下看去,没觉得害怕,只感到是一种归宿,就要学会慢慢飞了。   他闭上眼,似是看到了林以默,看到他的肩上有风,风上有闪烁的星群。   ——和林以默是在校门外整排的梧桐树下相遇的,他推着山地车,在树影斑驳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左耳的单耳钻在阳光下晃着刺眼的光,他向楚逍招手。   楚逍站在阳光下对林以默微笑,留着浅浅的酒窝,连那蓝天白云都没有他的笑迷人,白衬衣的一角调皮地微微卷起。   那就这样,再见了。   【二十七】   落地窗外的夜晚绚烂至极,美丽的烟花在空中次第绽放,像一场华丽而又盛大的葬礼,令人窒息。林以默坐在地板上静静看着烟花绽放,熄灭,眼中的火花明明暗暗。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半晌眼珠才微微转动,哦,原来是过年了啊,他这样想着,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扁了扔在角落里,撞进许多喝光的酒瓶里,又伸手面无表情地开了一罐。   自己的胃突然像被人搅动割碎一样,剧烈且鲜明地痉挛着,他痛到蜷在地板上,痛到泪水不止,脆弱的姿势,冰冷坚硬的地板,不断钻入身体内的寒气般的绝望,一场醒来就会痛彻心扉的噩梦。   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见楚逍推门进来,镀着一层淡淡温柔的暖光朝他走来,眉眼模糊,他笑道:“快起来了,再躺下去要着凉了,听到了么?”   林以默满脸泪水伸手去抓他,近乎恳求:“你带我走吧,楚逍,好不好,你带我走吧!”   楚逍的声音淡下去,像是叹息:“我说过了,不要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你,你是个骗子,你连你自己都骗。”   林以默放开了手,沉沉昏过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些铺天盖地奔腾不止的黑色洪流,轰鸣声褪去,万籁俱寂。   “是了,我连自己都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不是差一点,是已经爱上你了。”   这次不是骗你。   村上春树说,希望你下辈子不要改名字,这样我会好找你一点。   楚逍死后的很多年里,破旧的居民楼被拆迁重新规划,再也没办法藏污纳垢,姥姥去世后的第二年大黄也走了,接着是二毛。春去秋来,岁月荏苒,像往常一样生活,日子一天一天按着既定的轨迹过。   只有立夏时节,会放下手中的事,独自在姥姥的小院子里住上一段时间。   几年前,林以默在雨中去找楚逍的那天,丢了他的玉环注定不会圆满,他把自己的耳钻取下做成了坠子,戴在胸口。   他终于戒了烟,也很少喝酒,他的胃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他每晚都期盼着楚逍能来梦里看一看他,大约是他不想再见他了,很少会来。   楚逍大学专业选的是建筑,所以林以默报考时也选了建筑,去了那所他拼命想考进的大学,找了份当年和他一样的兼职。   很累很累,精细繁复的图纸他总是熬夜才能赶完,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每一个不眠的夜,他都觉得楚逍仿佛就在身边,认真耐心地画着室内装修的设计图纸,然后摆过来问他我们的家以后就这样装修好不好?   除了泪流满面,他无法有别的回答。   大学毕业后,林以默进了一家私企做策划,会有应酬,偶尔会推,推不了就应下。   他的胃一沾酒就会热烫到发疼,但其他人不知道,死命灌他,他笑着接过并不解释,只想着喝死了就可以去见他想见的人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以默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从酒吧里走出来,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扯着自己的领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嗯,那个方案我大致看过,回去再处理,好,那挂了。”   他在街道上慢悠悠走着,活像个小老头,头顶上开始飘着雪花,从片缕到纷扬,唯美而清冷,他伸手接着雪花,握在手心中,化作一滩雪水,松开手指,雪水从指缝间流逝。   只是慢慢走着,不知不觉,林以默走到了以前上高中的学校门口,学校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伫立着,肩头落了一层雪。   校园里有一个行走的少年,即使穿了白色棉袄却依旧单薄的少年,他和旁边人说笑,眼睛会笑得弯起来,右脸颊有一个酒窝的男孩。   林以默猛地抓住学校的铁门,大声喊:“楚逍!楚逍!”   那是他的少年,是林默以的楚逍。   那少年愣了一下,朝他望去,和旁边的同学说了一声,慢慢地跑过来,隔着铁门打量着他。   “您是叫我吗?” 他的眼眸明亮,眉目流畅,一如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你不认识我了?”   “叔叔,您认错人了吧!”他对着林默以微笑,连蓝天白云都没有他的笑迷人。   “叔叔”俩个字瞬间敲醒林默以的梦,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   他的少年,只会在记忆中永远年轻。   林默以离开的时候,忽然被一种流淌的感伤淹没,或许,应该再流一次泪的,可是,他已忘记怎样哭泣。   “叔叔,我叫林楚逍……”   林默以转过身,看着他,走回来,伸手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他手上,项链上吊着一颗单耳钻,在漫天雪花中闪动光芒。   “你的名字,我很喜欢。”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他看见过和楚逍相似的眉眼,也看见过相似的鼻唇,相似的嗓音,到今天甚至连完全相似的脸都见到了。   可他们都不是他,林以默不再留恋地离开,他被风雪迷了眼。   长鸣尖锐的车笛声破空而来,他听见背后少年惊慌失措地喊叫:“小心——”   他将生活变成命运,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疼痛几乎没来得及蔓延就戛然而止,一瞬骚乱的人群,白雪也遮盖不住惨烈,宿命的记忆如释重负般四下流窜。   他看见他的少年,站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突然转过身,一如往日那般微微笑着,留下酒窝,对他伸过手。   林以默拉住他的手,极尽温柔,他说:“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莫方。   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北岛· 《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 第12章 大梦一场   【大梦一场,日日黄粱】   仿佛被人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海底,他能听见鲸鱼呼吸,能看见泡沫碎裂,他在海里飘荡,似乎能看见折射的日光。   但自己是窒息的,胸腔被大力压着,两眼发黑,他想去死却又本能地张狂挣扎。   不能呼吸太痛苦了,这海水也太冷了,他急迫地想逃离,拼命地想逃离,想摸一摸阳光,想见一见那个人。   自己想见谁?想不起来了……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他只记得他很重要,像一道光慢慢挤进他晦暗阴仄的生命中,他记得自己学会了飞翔却弄丢了那个人。   一脚踏空,瞬间失重的恐慌感,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直到声嘶力竭。   那个人的哭,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一点一滴都潮水般纷至沓来喧嚣不歇,快不能呼吸了!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溺死!   “呼——呼”——楚逍猛地睁开眼醒过来,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浑身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脯剧烈起伏像溺水过度刚刚死里逃生的人。   阳光晃眼得厉害,透过窗户打进来晕染成一小片光斑,空气里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他隐隐听见了上课铃声。   打着点滴的手因为刚才的挣扎开始回血,楚逍撑着身体坐起来伸手去拔手上的针头,戴着口罩的护士姐姐推门进来看见他的举动焦急斥了一声:“别动!”   急忙跑过来按住他的手给他调整,小姐姐的细眉一挑没好气道:“你这小孩儿,有事不会喊人么,自己瞎动回头青了怎么办?”   楚逍茫然抬头看着她,定定地凝视着她瞳孔中自己缩小了无数倍的脸,久违到早已忘记的脸,他嗓子干哑得不像话:“我是谁?这是哪儿?”   小护士愣了一下,凉凉的手贴上他的额,自言自语着:“这是烧得糊涂了?”   楚逍脑子钝疼得厉害,巨大的轰鸣声像有几百个风箱在扇动,那种隔着万水千山前世今生熟悉到骨子里的呼唤又响起。   他又问了一遍:“这是哪儿?”   小护士耐心道:“同学,你在发烧晕倒了,是另一个同学将你背过来的。”   “同学?……”   ‘吱嘎’一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高大健气的男生提了一壶热水进来,懒洋洋道:“打来热水了……”一抬眼看见坐在病床上的楚逍,嚼着嘴里的口香糖随意道:“唔,醒了啊。”   取过桌上干净的一次性杯倒了半杯热水递过去。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楚逍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被镂刻的记忆千疮百孔地与眼前的人重叠,仿佛只要摸着他的骨骼就能触到他灵魂的灼热,浑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楚逍没接他递过来的热水,而是抓着他的手,用力到颤抖,眼眶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男孩一吓,不小心洒了水到楚逍的腕上,热水的温度很高眨眼就红了一片起了燎泡。   楚逍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烫掉一层皮也不松手,只是看着他就泪流满面。   男孩也不挣扎,由着他抓,换只手把水杯放下,莫名心慌地对护士说:“姐,快看看他的手,刚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   小护士点头,立马跑去隔壁拿烫伤膏,没多会儿便回来给人好好涂上,从始至终,楚逍都没有放手,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林以默的名字,生怕忘了似的。   林以默心里早已千转百回,深刻反省了一番自认从没有欠过这人钱或是有什么过节。   他仔细打量着楚逍,眉峰微扬眼角略长,明明是冷清的长相却好似藏尽了温柔,怎么说,就是一种顺眼到了极致就叫人再难忘却的模样。   这感觉似曾相识,或许是上辈子的事。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林以默不着痕迹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挠了两下,嘴角上扬笑问道:“同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你认识我吗?”   楚逍的泪掉在林以默的手上,湿腻而温热,深情似海。   “认识,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跨过生与死,穿过喜或悲,有着你便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跨过生与死,穿过喜或悲,有着你便有着我。——爱是永恒.张学友 第13章 画下一个圈   【画下一个圈】   1.   林以默以前是个直的,但他没想到自己被撩得快弯成方便面了。   有个看上去性.冷淡的学霸总在撩他,说出去都没人信他。   就是他自己有时也恍惚是错觉。   学霸不仅知道自己内裤的颜色,而且在他旁敲侧击假装自己钢铁直后,似笑非笑地打开了他的手机密码翻出了一堆小电影,且每部电影的主角都是一个款,神似楚逍的那款。   楚逍气定神闲地看着满脸通红百口莫辩的林以默:“这上面的,你最喜欢哪个?”   林以默真心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欲哭无泪:“……哪个都不喜欢!”   楚逍点点头,不再追究,林以默刚吁了一口气,就听见楚逍峰回路转石破天惊又问了句:“那你最喜欢哪个姿势?发给我,我学习一下。”   林以默在心里默默点上了一根烟,这人又在撩自己了……   2.   林以默心里建设做了很久,羞羞答答地打算告白。   楚逍被约出来后,一见他那副羞赧十分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说了四个字:“不准告白。”   林以默心都凉了半截,但还是死鸭子嘴硬说他想太多!根本没有的事!   楚逍叹了口气,打断他的强撑:“你再等一等,等我把一些事情处理好,等我们都有能力支撑起我们的感情。”   林以默上去抱住他,难堪得都快哭出来却还是在笑着说混话:“你们拒绝人的都这样说,什么不够成熟,什么等个几年,都是借口。”   楚逍一口狠狠咬住他的耳朵还用牙齿磨了磨:“不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是怕我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想见你,忍不住吻你,忍不住想和你做,忍不住更爱你。”   林以默屏住呼吸,心里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不是小鹿乱撞,而是万马奔腾,轰轰烈烈震得他天翻地覆。   虚幻得有些不真实,前面两个林以默还敢想,但后面那个……   林以默后知后觉呆呆地问:“想和我做……啥?”   楚逍不正面回答,似在回忆什么,最终中肯说道:“暂时还是不要了,你技术很差。”   一句技术很差,就让林以默耿耿于怀了数年,多年后,勤修苦练后的林大叔在床上把楚逍做得欲死欲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会下意识问:“宝贝儿,我技术还是差多少?你说,我下次就改!”   3.   高考完,楚逍主动和林以默坦白了家里的事,关于他妈和林爸的事。   楚逍想了很多种可能,林以默会当时就甩开他的手或者说一些很难听的话。   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抽了两个小时的烟,最后还是因为楚逍闻不了烟味一直在咳才掐了烟。   林以默说:“我抽烟是因为他,小时候觉得他太帅了,尤其是抽烟的时候,特别酷……我总是想长大了也能像他一样沉稳有责任感。”   他把烟盒捏扁手一抬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对面的垃圾桶里:“以后不再吸了,戒了。”   他拍拍手,起身要走,见楚逍还垂着头坐着没动,他俯身勾了勾他的手指,轻轻说道:“走了,回家吧。”   楚逍闻言抬头,眼中是死灰复燃般的意外与欣喜,光芒流转:“你不怪我?”   林以默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额上轻吻:“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舍得怪你。”他又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甚至一旦想到我会怨你的那种可能,这里就会疼得要死,你明白么?”   楚逍猛地捂住眼睛怕自己再哭出来。   他听见林以默喃喃自语:“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4.   吴淑珍女士提出要见一见楚逍。   林以默扒着吴淑珍裤腿声泪俱下叫她千万不要欺负楚逍。   吴淑珍阴森森问道:“我看上去那么像恶婆婆么?!!”   她见到楚逍的第一眼,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这回事,拉着楚逍嘘寒问暖时时刻刻保持着慈祥的微笑。   楚逍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一家人晚上去姥姥那里吃饭,饭桌上母子俩都喝高了。   吴淑珍逮着大黄一个劲儿喊乖儿子,醉醺醺嚷嚷:“感情深不深?感情深就一口闷!来!儿子咱娘俩来一口闷!”   林以默一举杯,潇洒地一口闷。   楚逍这一刻觉得,林以默长相和父亲相似,性格却像极了母亲。   饭后,姥姥笑眯眯收拾碗筷,楚逍把软成泥的两个人拖进屋里睡觉。   半夜,楚逍听见了隔壁女人压抑的哭声,林以默转身抱住他,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放心,吴淑珍很坚强的,是个打不垮的小强。”   楚逍想,那么好的女人,怎么会有人不爱她?   他想起了他妈,他在泥潭里呆了多久,她就也在泥潭里呆了多久,他对她说:“我只求你一次,那个男人和我,这次选我。”   那个一生都在追求依靠追求爱情的女人,点着烟看向窗外沉默许久,最后眉眼温柔地笑:“好啊。”   第二天,吴淑珍女士戴着大墨镜吃早饭,看起来很酷。   她又要走了,不过这次要带着姥姥去看看世界,林以默和楚逍去送机。   回家后,楚逍打扫卫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玉质的小圆环,冰冰凉凉透过阳光还能看见里面细细的纹路。   林以默啃着苹果抬头看了一眼,按着遥控器又换了个台,模糊不清道:“那我妈留下的,说是在哪求的,她说灵,你拿去吧,说是能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楚逍转身坐在林以默身边,虔诚地把玉环挂到他脖子上,抱住他吻他的嘴角。   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圆满不圆满!我就问圆满不圆满!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